“你也不惜命!”柏青却觑着他。
能活的不好好活,活不了的却没活够。
方抚维最後问他,“你跟我走吗?”
柏青茫然地摇了摇头。
“平生志气运未通,似蛟龙困在浅水中——有朝一日春雷动,得会风云上九重——”
他听见方抚维在背後唱。
不是没兴致了麽,他想。
出了春和楼,柏青更加茫然地走在街上。
没走出多远儿呢,突然有几个小厮拦住他去路,“顾七爷请您。”
柏青这就半请半押,被送上一辆马车。
一上车,顾七大咧咧坐在那儿,睨了下柏青。
他作了个揖,“七爷。”
“你还在公馆里住?”顾七明知故问。
“回七爷,是。”
“我二哥养你一个戏子,也就是玩玩,你怎麽还赖上他了。”顾七直冲他道。
柏青听了这句倒是没什麽波澜,黑眼睛盯着车窗没作声。
“说话呀,二哥还未成婚,你知不知道!哪个男子不娶妻,难道要守你个臭戏子一辈子?”
柏青仍是不吭声。
“我二哥有的,我都有,不如你干脆跟了我,这样我二哥也可以安心婚娶,你也衣食无忧。现在眼看你也唱不了了,我若赶你出门,也不仁义。”顾七又换了个话头。
“七爷,说完了?”柏青收回视线,睫毛扫过去,“说完我就告辞了。”说着就要下马车。
“哎,你个臭唱戏的。”顾七看他这般看不起自己,直接上手和他拉拉拽拽。
柏青虽然瘦小,但从小练童子功,在这狭小空间里和这纨绔顾七拉扯,倒也不吃亏。
“七爷!”长随看见马车摇晃,赶紧提醒,“二爷的人,您三思啊。”
顾七却正在气头上,俩人手脚缠在一起,定要分出个胜负。
“万不要因为个伶人和二爷起了罅隙!”长随又在外边急急道。
“你放开!”顾七道。
“你先放。”柏青才不服软。
顾七和他贴着,突然松开了手,“不许告诉我二哥。”他命令道。而後又压了压声音,“不过我二哥要婚娶却是真的。”
柏青看了他一眼,跳下了马车。
回到顾公馆,顾焕章已经回来了,看他手脸上都有划痕,便拽过来,问,“怎麽弄的。”
“你七弟派小厮来,把我押上了他的马车!还没说几句就拽我,我和他过了几招。”柏青咧着嘴告状,“平手。”
顾焕章摇摇头,又给人拍拍袍子,“我去和他讲,以後不能再来扰你!你换身衣服,先吃饭吧。”
柏青却没动,直接问他,“爷,你要娶亲了吗?”
顾焕章弯下腰来,盯着他眼睛道,“没有,谁都做不了我的主。”
柏青也盯着他,点点头。心里却想,这人总是把事情想得那样简单。
这世道,有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玉珠急急跑到方府门口,可没有拜帖根本进不去,正要作罢,却看到远远一辆马车。
玉珠镇定了一下,迎了上去。
方抚维一挑帘,见是他,面色柔和了些许,“玉珠,你听说了?哥哥要南下了。”
“方军门。”
玉珠应着人,心忖,你怎麽能走呢,你还没有捧红我,他又委屈道,“我舍不得你。”
方抚维没接话,倾身跳下马车,“进来说话。”说着揽着玉珠进了方府。
“你可知道我是去哪儿?”方抚维带人去了书房。
“你要去上海,我听说了。”玉珠急急说,“你有志气,你在哪里不一样!”
“志气?”方抚维嘴角勾起些笑。
“你不是唱《夜奔》就是《击鼓骂曹》,这世道就是这样,哪里不一样!”
方抚维看着他,很多思想都浮起来,又压下去。
他转过身去,从多宝格里探了两个匣子,语气克制,“拿着吧,哥哥走了,没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