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75初涉江
金宝回到北京,很快置了一处院子。他偏爱四四方方的合院,又去街面找了靠谱的担保,要找一个做饭老妈子和一个遣唤小厮。保人说最快也要明日找得,他便又去了饭庄子打包了几样酒菜,回去继续拾掇。
入夜後,金宝去了碧月楼,玉芙现在在这里挑班唱戏。
他瞧着这楼匾上的三个字出了下神,走进戏楼,找了一处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他这是第一次坐在戏楼里。一直不是给人当奴才就是忙于生计,还从未完完整整听过一折子戏呢。
二楼的戏厢已经满了,军阀们霸占着最好的位置。金宝扫了一眼,却不是很在意。
这帮军阀也是前呼後拥,带着副官丶马弁。很多人的公务丶人情丶交易,都也习惯在包厢里进行。一边听着戏,一边就把事情谈了。
这帮人用着戏园子的地方,也倒是仁义,也会比谁包的场子大,比谁给名角的赏钱多,比谁请的客人有面子。
但他们也只是自诩“风雅之士”,实则对戏一窍不通。在这园子里,想叫好就叫好,不管是不是唱腔的关键处。聊天谈事声音也很大,由着性子离席或入场,全然不顾及其他观衆和台上角儿的表演。
金宝沏了香片儿,这就等着玉芙的戏码。
到了大轴,楼上的军阀先开始一番阵势,副官们纷纷叫好热场,还未开锣就赏了角儿一千大洋。二楼的红绸轰然垂落,池座儿的爷们儿也都喝着彩,拱热这气氛。
金宝只管吹茶,没有去管这些响动。
玉芙今儿唱的是一出《醉酒》。
他的扮相对于金宝来说有些陌生,但这人的风情就是如此,对自己来说有点遥远,霁月般的人物。
他对戏没什麽兴趣,更没什麽心得,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看着他悲,看着他喜。
他也心甘情愿地被他的情绪攫着,虔诚地追逐,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挣脱不开了,到底还是会回来。
一出唱罢,掌声雷动。
二楼军阀更是躁动起来,纷纷抛掷彩头。金宝也不再端坐,他穿过满堂狂欢,仿佛也是意犹未尽的戏迷般,带着一种惶恐的丶狂喜的冲动,走向後台。
“哎——”经励科却拦下了他。
一场日月翻天的变革到了这地界儿,好像没变,仍然是看人下菜碟的规矩。金宝衣裳普通,这就又叫人低看。
金宝掏出银票,往人身上重重一摁,“我与柳老板是旧识,劳您带路。”
经励科一瞧银票,立刻换了副脸孔,腰也弓着,“得嘞,爷!”这就去传话了。
柳玉芙!
金宝忍不住地就要唤他的名字。
他在经励科後面跟着,头脑丶心灵和全部的知觉却都突突地叫嚣着那人的名字。但他还是忍下,没有叫出口。眼下伶人的境遇越发尴尬,他不想徒增一些腌臜的误会。
碧月楼的後台宽敞些,玉芙也有了自己休憩丶化妆的地方,是要给角儿一些私密僻静。
金宝随着人,穿过一些砌末,这才走到。
“柳老板。”经励科叩一叩门,很快,有丫头把门打开。
经励科闪身进去,对着玉芙耳语。
玉芙听了一句,眼睛已经斜瞟着镜子,他瞧见了金宝。
金宝也看见他。
镜子里,一双他忘不掉的,含情的眼。他喉咙发紧,一些情愫几乎喷薄而出。
这几乎和梦里一样了,这麽近的两个人。金宝想直直推门进去,就这麽奔向他,抱着他,和他说好久不见,如是等等,诉诉衷肠。
他现在能给他的不少,怀着一种得意的志气来找他。但那人却几乎面不改色,竟然收回了一双眼,侧着头,一边拆着玉簪子,一边听经励科耳语。
待人说完後,他才略略回头,只冲金宝一颔首,尽了礼数,又转过去,对经励科说,“我先卸掉装扮,劳你先给金爷看茶。”语气很是淡淡。
“哎哎。”经励科应着。
金宝有些愣神,这柳玉芙什麽时候这样沉得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