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进入天牢,是有镜衣使全程陪同的,很难脱离他人的视线去做别的事情,就算有这个机会,千手无常只能扮做张太医或者他的徒弟。
霍元晦点头认同:“张太医施针救人,没有多年的经验是不可能救回人的,所以张太医是真的,而千手无常再怎麽说也是个成年人,那孩子骨量太小,不是一个成年人可以冒充的。”
他擡眼问道:“接下来往何处去?皇後宫中,还是刑部?”
“庄妃之事虽与此案无关,但难保有心之人利用了这个机会。”裴霜冷静道,“先去皇後宫中。袁伯洪身亡的时辰与宫门落锁太过接近。若是刑部的人稍晚一步,千手无常根本混不进来。依我之见,最有可能的,还是当夜无需出宫之人所为。”
虽说裴霜持有令牌,但後宫终究是妃嫔居所,不可擅闯。他们须得先往宫正司报备。
踏入宫正司,迎面的竟又是一位熟人。
庄司正亲自前来引路,裴霜连忙谦让:“怎敢劳烦您亲自带路?”
“不妨事,不过是带个路罢了。”庄司正温婉一笑。若只看她此刻慈和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她昔日那般疾言厉色。
“丝桐的事情,若非两位大人,她怕是死後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姓名,如今陛下既未深究,还予她追封,已是天恩。更何况裴副使还为丝桐整理了遗容,此恩此德,老身铭记于心。今日能为裴副使略尽绵力,也算让老身心里好受些。”
这位庄司正,正是丝桐的姨母。
庄司正带着他们左穿右行,终于来到了皇後所住的凤藻宫。
庄司正引着二人穿过重重宫苑,终至皇後所居的凤藻宫前。
“请二位稍候,容老身前去通传。”庄司正上前与宫门值守的宫女低声交谈。
那小宫女见是宫正司来人,神色顿时惶恐——宫正司执掌宫规,最是令人敬畏。即便是皇後身边的掌事宫女,见了她们也要礼让三分。
小宫女急忙入内禀报。不多时,一位衣着体面的大宫女现身,目光扫过候立的裴霜与霍元晦,与庄司正低语几句後,又转身入内。
庄司正回到阶下,温声道:“二位大人,皇後娘娘召见。”
“皇後娘娘?”裴霜微怔,“我们原只想见李公公,怎敢惊动凤驾?”
“李公公正在殿内侍奉,娘娘听闻二位要传唤他,便多问了一句,故特召入殿。”见二人神色微凝,庄司正宽慰道,“皇後娘娘素来宽厚明理,不偏不私,若李公公当真有过,娘娘绝不会徇私,亦不会为难二位。”
“多谢提点。”裴霜并非惧怕徐後问责,只是猝然面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姨母,难免心绪浮动。
转念一想,这位姨母根本不知晓自己的存在,又何必忐忑?
她擡眸,正迎上霍元晦关切的目光,便回以淡然一笑,示意无妨。
跨过朱红门槛,一股清冷幽雅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殿内宽阔,地上铺陈着上好的砖石,光可鉴人,倒映着两侧垂落的深紫色绡金纱幔。
这里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考究,但也无一处不透露着森严的规矩与距离感,华美之下,是令人屏息的威压。
徐後端坐上首,裴霜与霍元晦屏息静气,恭敬行礼:“臣等参见皇後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一道温婉嗓音传来,“素问,为两位大人看座。”
“谢娘娘恩典。”
方才与庄司正交谈的那位大宫女微微示意,几名小太监立即搬来檀木座椅,宫女们井然有序地奉上茶点。
裴霜落座後,方得细观上首女子。徐後面若银盘,额间饱满,眉目如画,端庄中透着柔美。鬓边偏凤钗流光点点,一袭淡黄宫装更显雍容气度。
世人皆赞徐後贤德,却少有人提及她的容貌。此刻裴霜才恍然,母亲已是绝色,同出徐家的皇後又怎会逊色?
徐後含着温和浅笑:“两位大人来找小李子,是因为昨日他去天牢穿口谕的事?”
裴霜拱手道:“正是。有囚犯死于李公公离开天牢前後,故特来询问详情。为此等小事惊扰娘娘,实属不该。”
“无妨。诸位皆为陛下分忧,何来惊扰之说。”徐後嫣然一笑,露出嘴角浅浅的梨涡来。
裴霜恍惚间还以为看见了她娘,她娘也有梨涡,只是略浅些。这对表姐妹容貌虽不尽相同,气韵却如出一辙。
她不禁想象起来,若她娘也穿上这繁复华美的宫装,该是何等风姿。
“今儿还是本宫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女神捕,还有今科探花郎,”徐後目光流转,尤其在裴霜身上多停留片刻,“果然名不虚传。”
裴霜从容应道:“娘娘过誉,臣不过侥幸破获几桩案件罢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不敢居功。”霍元晦亦谦逊回话。
“霍大人谦虚了,那锦绣文章,可不是你爹娘替你在考场上写的。”徐後夸完後,转向身侧:“小李子。”
持拂尘的蓝衣太监应声上前:“奴才在。”
“二位大人问话,需据实以告,不得隐瞒。”
李公公躬身道:“喏。”
裴霜对这般通情达理的徐後很有好感,要知道在宫中,她最怕的就是这些贵人不配合,权势这东西,是真能压死人的。
裴霜温声询问:“昨日天色已晚,不知李公公所传口谕为何,竟需连夜前往?”
“这……”第一个问题便让李公公面露难色,他下意识地望向徐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