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子素日亲和,闻言也不再为难他们两个,摆手叫他们坐下,只最后暗含警告地看一眼钟怀洌:“好好听课啊,不然等你师尊回来,小心老夫去告状。”
连峥觉得稀奇,苍陵山的夫子竟然能将告状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
他从前在妖族的法堂里修行,教课的夫子都惟恐得罪学生,哪里做过这种事情。
他还没回神,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什么东西拽了拽。
低头一看,是钟怀洌含笑的眼睛,他轻声道:“快坐下呀。”
连峥这才反应过来夫子已经让他们坐下了,他忙环顾四周,见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讲台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短暂的出格行径。
他暗自松了口气,坐回了原位。
钟怀洌眉眼弯弯:“方才多谢你了,师弟!”
连峥有些不敢和他对视,于是错开目光低声道:“不必客气。”
他察觉到,钟怀洌的目光沿着下颚,嘴唇,一直到他光洁的,毫无遮挡的额头上。
钟怀洌在看他的龙角。
意识到这一点,连峥感到有些窘迫,他将头扭回去看讲台,不再理钟怀洌。
钟怀洌见他去听课了,也不打扰他,收回自己放在龙角上的目光,拿了一杆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半个时辰后,漫长枯燥的一节课结束了,连峥看向身旁空置的座位,心里有些迷茫。
离下课还有半柱香时,钟怀洌藏匿身形悄悄溜出了讲堂,当时连峥在听课,临走前钟怀洌轻拍他的袖子,笑容青涩明媚。
“师弟,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今日多谢你,哪天得空了我请你喝酒!”
喝酒?这是连峥从没做过的出格事。
直到钟怀洌走后,一直到下课,连峥都再没听进去任何一个字。
“小殿下?”后门有人唤他。
连峥回神,几下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抱在怀里。
接待他的长老领着他往主峰山顶走,边走边道:“程宗主方才回来了,老夫带你去见见他。”
连峥点点头,静静跟在他后面。
午间下课,山道上的弟子三人成行,悠哉往仙舍走,连峥与他们错肩。
“诶,方才上课的时候被夫子提问的那位,应该就是那半妖少主吧?我见他有头上龙角来着。”一位灵修同身边的道友聊天,刚好落到连峥耳中,他不自觉又将头埋下去。
同行的修士答:“应该是的吧,看着年纪不大,我听说,他还不满二十呢。”
灵修咂舌:“这么小?”
道友点头:“而且,修为貌似不低的样子,依我看,应该是结丹了。”
灵修持怀疑态度:“不会吧?我觉得不至于,他这个年纪,说他是初学者我都信。”
道友摆摆手:“我也是听说的嘛,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天才这种东西,还是少来点吧。”
灵修赞同他的说法:“对,像钟怀洌那样的,咱们苍陵山有一个也就够了。”
钟怀洌?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连峥一时晃了神。
又一个岔道,他们与回寝的弟子分道扬镳,连峥咬牙,鼓起勇气问身侧引路的长老:“您……知道钟怀洌吗?”
长老侧头看他,有些诧异:“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长老颔首,伸出手指轻捻胡须,做沉吟状:“小殿下长居不动山,对天域的事恐怕不太了解吧?”
连峥点头。
长老“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隐秘的自豪:“钟怀洌啊,他是天域第一仙门遥欢宫的少宫主,是镜海天域百年难遇的奇才,举世无双的天骄。”
“他出生即结丹,三岁便开始练剑,八岁拜入苍陵山程宗主门下,如今在山中已有整九年矣,是程宗主的关门弟子。”
九年?连峥暗中掐指,算出来钟怀洌应该比他大一岁。
“到了,小殿下,进去吧。”长老取出拂尘,在院门前挥了挥,召出一道半透明的金印。
连峥抬头,见面前有一座朴实清幽的庭院,院门上挂着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华安居”。
长老推开门引他进去:“这里是程宗主和许宗师的居所。”
靠近主屋,连峥徐步走着,忽得听见一阵吵嚷。
“你这小子,我不过出门几天,你怕是要翻天!屋也不收被也不叠,怎么?是想让你师父我老人家来帮你叠被子吗?你都多大了?!啊?”一道浑厚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到连峥耳朵里。
随后跟着的那道清润少年音异常熟悉,连峥半个时辰前就听过。
“好啦好啦,师父消消气,这不是早起赶课太急了,我给忘了嘛,徒儿一会就去叠整齐!”
是……钟怀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