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方端砚,库房里拢共就三块!
李德福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从先帝爷的潜邸跟到陛下登基,自认什么风浪都见过,什么心思都摸得透。
可陛下对林砚这路数,他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宠信能解释的了。
还是陛下突然转了性子,就好这口——喜欢看年轻臣子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然后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继续压榨的调调?
李德福被自己这大不敬的念头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掐灭。
可那疑惑像藤蔓,死死缠着他的心。
“李德福。”
一个清冷平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穿透李德福纷乱的思绪。
李德福浑身一个激灵,魂魄瞬间归位,抬眼一看,陛下不知何时已站在御书房门口,玄色常服衬得身形挺拔,那双凤眸正淡淡地看着他,里面没什么情绪,却让李德福后背的汗毛瞬间立正。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老奴该死!老奴走神了!请陛下责罚!”声音带着颤抖。
完了!
御前失仪!
还是被陛下抓个正着!
李德福的心沉到了谷底,感觉脖子上的老皮都绷紧了。
萧彻没叫他起来,也没立刻发落,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花白的头顶,片刻,才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唤你两次都不应,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李德福伏在地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冰凉一片。
他敢说他在琢磨陛下对林大人的心思吗?
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老奴该死!老奴一时糊涂,想起……想起明日早朝要预备的仪注,走了神,惊扰圣驾,罪该万死!”他只能胡乱扯了个理由,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御书房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声掠过檐角,发出细微的呜咽。
李德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倒数。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时,头顶传来萧彻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起来吧。”
李德福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爬起来,垂手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彻的目光在他惊魂未定的老脸上扫过,忽然问了一句,语气随意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你方才走神,可是在琢磨,朕为何对林砚如此优渥?”
李德福感觉脑子里像炸了个惊雷,炸得他眼前发黑,腿肚子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陛下……陛下看出来了?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我命休矣”的绝望。
萧彻看着李德福那副魂飞天外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极淡的兴味。
他并不在意李德福的揣测。
“不必瞎猜。”萧彻的声音平缓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没什么别的原因。”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清漪阁那个正抱着猫怀疑人生的身影上,吐出四个字:“朕,就是喜欢。”
李德福:“!!!”
他猛地抬起头,老眼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的皱纹仿佛瞬间被冻住,凝固成一个极其惊骇、极其茫然的表情。
喜、喜欢?!
哪个喜欢?!
是陛下对能干臣子的那种欣赏器重的喜欢?就像陛下喜欢户部张尚书那样,因为张尚书会搞钱?
还是……还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就像……就像史书上那些个……
我的天爷啊!
李德福短短一瞬间,感觉自己已经看见了先皇和先皇后。
陛下说喜欢林大人?
他不敢问。
一个字都不敢问。
李德福像个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杵在原地,只有眼珠子在眼眶里疯狂震动,充分诠释着什么叫“瞳孔地震”。
萧彻看着李德福那张彻底石化的脸,略有些无语,好歹也是个大总管,至于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