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日中见斗(10)这可能就是血缘的力……
夜深人静,与秦叙异同来的两岁幼儿突然醒了过来,左右看不见人,便自己爬下床,循着走廊里的灯光跑进了书房,哒哒跑到秦叙异身边,扬起一张执拗的小脸,张开手臂要抱抱。
秦叙异无奈地说了声抱歉,然後单手把小孩抱到了腿上,小孩毫无怯意地看看孟无渡,又看看房间,一点没有对陌生环境的恐惧,立刻自在地在秦叙异怀里打起了滚,两只小脚踢踢打打,可是鞋底上连一粒灰都没有,想必是平素里娇生惯养,都不用自己走路。
秦叙异擡头环顾书房,发现墙上钉着许多乐器的图像,就问孟无渡在研究什麽,孟无渡无奈地叹了口气,避开山村那场意外不谈,只将自己百年来钻研箜篌却毫无所获的苦闷一吐而出。
“古来诗词里常见的箜篌,难道竟然连一台实物都没有留下吗?”
秦叙异举起小孩骑到自己的脖子上,起身了走向贴满箜篌文档的墙面,开始浏览墙上的资料,孩子每每伸手欲扯掉墙上的纸时,他便适时後退一步,当小孩摸空放下手後,他却又再次向前,引诱得孩子反复举手丶反复落空,时间也总掐得恰到好处,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偏挑小孩指尖碰触到纸张那一瞬,叫人屡战屡败,越挫越勇。
他最後停步于那幅壁画残片前,观察良久,然後再次在小孩摸到壁画的瞬间後退了一步,小孩第无数次扑空,终于恼羞成怒,于是张开血盆小口啃咬秦叙异的头顶,可惜这种报复不仅毫无成效,还白白吃了满嘴的发茬,小孩察觉头发的口感十分糟糕後,便嗷呜嗷呜地呸出嘴里的发丝,最後定格于一副委屈的表情不肯再动了。
秦叙异毫不在意自己杂乱的发型,转头对孟无渡说:“我以前跟人学过复原古画颜色的方法,要是有合适的道具,我或许能帮你修复它。”
孟无渡心中一惊,忙请他细谈,听秦叙异一五一十介绍完修复工艺後,认为的确可行,便请求他替自己修复壁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秦叙异都在二楼的书房里修复壁画,这件技术活儿孟无渡夫妻帮不上忙,两个人便主动帮他照看着小孩,但这位小主子的脾气着实古怪,好像是一只幼小的猴,须得24小时被人抱着背着才肯安静,仿佛两足亲自一沾地,就会跟人参果似的自行化了。
孟无渡夫妻只带了几天幼猴,就忍不住心生感慨——幸亏两个人没有孩子,万一真生出了这种冤家,少说也要折去一半寿数。可再看秦叙异,他带孩子的时候不仅不烦,还乐在其中,随叫随到,有问必答,纵使被缠得什麽都做不成,也连一个稍显严厉的眼神都没瞪过。
“这可能就是血缘的力量吧!”孟无渡揣测道。
过了正月十五,新年将近尾声,街上的店铺陆续开门营业,秦叙异也完成了他的承诺。
他将修复完成的壁画交给孟无渡,如今这副壁画已经艳丽如新,能看清这把箜篌的完整样式了。
“抱歉,复原之後,我才看清这副壁画中箜篌与仕女的颜色差异很大,箜篌凤首的样式是近百年才有的,可仕女却穿着千年前的衣装,很可能是在一张旧的仕女图上新画出一只箜篌,再用药水做了旧,所以石板是古物,仕女图也是古物,但上面的箜篌却是假的。”
孟无渡听到他的分析,一时有些迷茫,他没想到自己一生找到的最接近箜篌的证据,居然也会是赝品,本来就云雾迷离的箜篌故事,此刻离他更远了。
秦叙异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生不忍,但确实再帮不上什麽忙了,于是就此告辞。
他此行要去的地方是烙玉的産地,一个临水而建的水寨,孟无渡亲自开车把他送到了渡口,两人出门的时候阴云密布,又是要下雨的样子,孟无渡还笑他来也细雨霏霏,去也细雨靡靡,大概是五行多水,正适合走水路。
灯城渡口泊着好些渡船和货船,秦叙异报出自己的去处,果然有船应声,一打听,船里还装着要送去下游水寨的玉石,巧了,这条船的目的地正是制作烙玉的地方。
秦叙异得了许可,带着孩子欢喜地登船,与岸上的孟无渡挥手告别,当船只平稳行驶到了码头外的石桥时,不及船橹深的水里突兀地转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恰恰将这只船卷入水下。
而船底栽满石头,一歪进水里便再也浮起不来了。
万分危急之时,秦叙异随手抄起了甲板上装菜的竹筐,装好小孩,然後连人带筐扔到五丈开外,彻底远离了漩涡的影响范围,旁边的小船连忙用船槁把竹筐拨到近前,将孩子送上了岸,孟无渡接过孩子,发现小家夥一点也不害怕,乐悠悠拍着手,显出一副很兴奋的模样。
但秦叙异却没有急着上岸,反而一头扎进水里去捞其他落水者,可惜雨後的江水太过浑浊,水下什麽也看不见,他胡乱摸索一圈之後,既没有摸到人,也没有摸到船,只摸到了河底粗糙的岩石,奇怪,他明明看着这船沉没下去,怎麽就没影子了呢?
憋了一天的大雨偏在这时磅礴起来,密集的闪电照亮江面,石桥上焦急观望的人群突然变了脸色,一起拍手跺脚地呼喊秦叙异上岸。
“兄弟,快跑!”
“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