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每扇动一次翅膀,路潇所在的方位便发生一次奇妙的变化,或是地面上花木枯萎,或者泥土中生出结晶,幸亏她的身法出神入化,总能赶在黑天鹅发力之前移动位置,这才屡屡逃脱致命伤害。
路潇边跑边捡石块和树枝投掷它,然而不管她用多大的力气,扔出去的东西都会在半空灰飞烟灭,碰都碰不黑天鹅的本体,眼见物理攻击无效,她被迫发动精神攻击,也不管那畜生听不听得懂,只拿出哄冼云泽的音调胡乱喊着“乖宝贝”“不许追”“停下”,如此奔波十几分钟,她最後把黑天鹅引入了深山。
夜色掩映下,黑天鹅根本无法寻觅出藏在植被间的小小人形,愤而挥翅将大片的森林化为枯木。
大鸟发疯的时候,路潇则借树木掩护潜伏回了村庄,靠着与冼云泽的感应与大家顺利汇合。
一夥人藏在村民收纳蜂箱的铁皮房中,各自拿着手机搜索信号。
路潇也拿着手机上蹿下跳:“天灵灵地灵灵,无线电波快显灵!”
可惜一切努力都徒劳无功,衆人情绪黯然,此时一人忽然开口:“刚才他们来抓我的时候,我看见有个人拿着卫星电话。”
路潇眼前一亮:“哪个村民?”
“我不知道他叫什麽,但我知道他家在哪儿。”
这人为了给路潇指引方向,拿起一块石头在蜂箱木板上画村中房屋排布,然後圈住了吴阮家,他的最後一笔不慎推倒了蜂箱,整箱蜜蜂爆炸似的喷了出来,冲着破坏家园的恶棍万箭齐发。
路潇祭出长明火驱散了蜂群,忽然看见破碎的蜂箱里掉出了一些红色粉末,她弯腰捡起一块蜂箱挡板,只见木板内侧涂了厚厚一层干涸的血浆,而血浆的气息与黑天鹅一模一样。
五年前的时间线里,村民便是用黑天鹅的血把铜变成了银,刚才在洞xue里,那些牌位和匕首也是沾了血才腐朽的,血液应该就是它施法的媒介,可刚才路潇与黑天鹅缠斗的时候,森林里明明没有血,它却依然能随意毁坏大片树木,此刻看着这些蜜蜂,路潇终于得到了答案。
金满沟有上千只蜂箱,蓄养着几百万只的蜜蜂,如果每个蜂箱里面都涂满了黑天鹅的血浆,那麽血粉便会被蜜蜂传播给方圆两三公里内的每一株青草丶鲜花丶树木,更会深入泥土之下,弥漫空气之中,同时污染本地的食物和水源,凡蜜蜂的活动范围,即异兽的能力范围,它以蜜蜂为军伍,给自己开拓出了一座予取予求的绝对王国。
这只黑天鹅才不是财神的祭品。
它就是村民祭拜的财神。
路潇想通之後拍了拍手,衆人闻声看过来,待要聆听她的高见,却惊骇地目睹了她原地消失的全过程,不等他们喊叫起来,蜂房的屋顶突然隆隆震响,铁皮棚顶上旋即印出一枚巨大的爪痕,锋利的鸟喙像撕开零食包装袋一样撕开了铁皮一角,而後一只狡黠的圆瞳无声挪过来,透过这小小的空隙观察起这群瓮中之鼈。
衆人反应过来後立刻逃向房门,可惜未迈出门槛,幕布般的黑色羽翼便挡住了门洞,黑天鹅用翅膀环抱住蜂房,长颈低垂,俯瞰着吓破了胆的人群,愉悦的像是一个捧着零食罐的小孩子。
满屋子人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时候,唯有冼云泽依然站在原地,仰头注视着那雍容而傲慢的生物。
路潇正在召唤他,他很想响应召唤追随而去,然而放任这些人类就此死去的话,她肯定会不开心的吧?
路潇这麽好,怎麽可以让路潇不开心?
他这样想着,便对黑天鹅擡起了手,蓝色的符文链条自他掌心脱出,缠绕住了黑天鹅的脖颈。
其实身为封印者,路潇本有任意驱使冼云泽的权力,只是从未使用;路潇当然也能限制他分享自己的力量和记忆,更是从未尝试过,所以她能使用的法术他也能够使用,只是水平远远不及路潇罢了。
早在烟城处理墙中人的时候,路潇便在他的手腕上压印了符文,陶瓷不同于皮肤,符文印上去後如不主动复原就不会消失,他当然没理由去掉路潇留下的印记,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奈何冼云泽真的不会打架,就算他明知道眼前不是一只正经鹅,一旦被它攻击便会迅速腐朽老化,仍旧只会呆呆地站桩输出,他的力量比路潇小太多,即使陶瓷有着不惧腐朽的优势,还是撑不了太长时间,符文链条不可避免地被一根根挣断,黑天鹅用不了多久就会脱困了。
冼云泽回头看了一眼蜂房,确认游客们都已逃走,终于放下心。
黑天鹅趁他分神之际,挣断了最後一道符文,可是它看清冼云泽的面貌後,却终止了攻击。
黑天鹅上下打量了冼云泽几眼,灵动的眼中生出轻蔑,然後舒展羽翼飞走了。
冼云泽看出了它最後那个眼神的意思。
它嘲笑他只是一个没有自由的傀儡,甚至不屑杀死他。
他忽然有些自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身体因对抗而生出干涸河大地一样的细碎纹路,甚至剥落下些许陶片。
好丑,他心里想,我变成一个丑八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