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出神入化(19)两方主将终于阵前相……
处置完这批俘虏不久,二十里外的山顶升起了一阵黑烟,那是前哨发现燚军骑兵营回护而发出的信号,彼处既能看见燚军骑兵营,证明他们快则半个时辰就能赶回银城。
裴徽果断下令扫尾,得到命令的守军开始泼油点火,把眼前一切烧了个精光,直到燚军骑兵营的头马奔上大路,两边士兵遥遥可见的时候,裴徽才在燚军狂躁的吼声里过江回城,安逸地锁上了城门。
赵业快马加鞭追到城下,却只能面对一片狼藉的营地,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如何能在一天之内被区区几千人杀得片甲不留,于是怒冲冲抓住一个伤兵问出了事件始末,听闻内情,竟然急火攻心之栽下马来,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意识。
打了败仗还在其次,一下子弄丢了两万兵力,就算他是丞相的外甥也性命危矣。
现在这座无关紧要的银城根本没有意义了,赵业清醒过来立刻翻身上马,吩咐部将撤回其占领的最近的历城,料想那些逃散的士兵也必定投奔了彼处,如能收拢大半残部,说不定还可以卷土重来。
那些中毒後还能动的燚军和一部分斩断拇指的降卒原想跟着骑兵营一起离开,但这些人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还会消耗赵业存在其他三座已攻陷城池中的物资,他现在看见他们就怒不可遏,抽弓搭箭随意射死了几个,其馀重伤员和残疾士兵顿作鸟兽散去。
赵业留下一队人马殿後,然後引领骑兵营急速撤回历城。
起初银城里一片安静,似乎并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意思,又等了几刻钟後,裴徽才後知後觉地引兵出城,但凭他们乞丐似的装备,根本没办法和两千铁骑抗衡,所以只不远不近地跟着殿後的队伍。
这时赵业已经走出很远了,沿路还收拢了近千离散的溃军,如今他们前方伫立着一座险要的山隘,通过这道一丈宽的关口,後面就是一片平整的开阔地,再往後则是一面山坡,翻过山坡就离历城不远了。
无论己方兵力如何占优,赵业都不可能背抵山隘绝路和裴徽开战,此乃兵家大忌,因此他下令全军快速过关,打头的十几位骑兵率先穿过关口,列开阵型守住关隘後方,确认安全後便发信号叫大部队进来。
赵业被小尾巴跟烦了,想一口气处理掉追兵,他想若是裴徽追到此处,这里正好是极佳的伏击地点,只需守住关口,就可杀尽敌人,若那裴徽没胆量过关,也只需留几十个人在此坐镇,便可轻易拦下追兵。
事情也果如他所料,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姗姗来迟的裴徽果然在关隘後勒马止步,两方人马隔着十几丈长的狭仄关隘对峙着。
赵业判断裴徽一方最多不过千人,还一律穿着轻骑轻甲,只有盾和枪勉强能用,简直就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肉,但对面既能一计攻破万军,又怎麽会犯下如此草率的错误?难道说他还有别的诡计?思及于此,赵业心底疑窦丛生,反而不想和裴徽动手了。
他留下二十骑看守关隘,而後带队继续向历城进发,前锋探马爬上山坡不久,竟意外马失前蹄滚了下来,衆人诧异看去,悚然发现雪地里弹出了一条隐秘的绊马索。
那探马且跑且喊:“有埋伏!”
随着他一声呐喊叫破了沉寂的黄昏,山坡顶端忽然冒出了一支埋伏许久的人马,虽然逆光看不清模样,但那些人显然都穿着燚军的盔甲。
赵业身边护卫上前报出身份:“我们是燚国征西先锋军!赵业将军在此!上方的兄弟不要误伤!”
“我们是历城的驻军,特来此处接应流散的兄弟们!方才天色太暗没认出赵将军,真是罪该万死,小人这就撤掉绊马索!”上面那些人回完话,果然从一端抽走了那条绊马索。
听闻援军赶到,燚军无不振奋,几位半路汇入队伍的散兵迫不及待跑上山头,顺利和山顶的友军了碰面,随即扭头向下招手:“果然是自己人!这几位兄弟是我同乡,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咱们得救啦!”
确认消息的衆人终于安下心来,陆续爬上山坡。
骑兵营的诸位无论人马都穿着重甲,因而不便爬高,所以暂居队伍末尾,当他们驭马来到山坡中央时,跑在最前面的几十散兵已经越过了坡头,但随即没了动静,片刻後,几十颗人头骨碌碌滚下山坡,人头从队伍中间横贯而过,在雪地上留下了几十条赤红的轨迹。
队伍受惊止住,但不等他们跑开,一堆原木便沿着人头的旧路隆隆而下,散兵们一面高呼着“陈循州杀过来了!”“方晋造反啦!”“历城没啦!“快向关口逃命去吧!”,一面调头就跑,混乱间还冲撞了下方的骑兵阵列。
被乱局绊住脚的战马无法快速调头,遂成了原木下的靶子,纷纷被重木撞伤了马腿,有些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骑兵伤到了四肢,一时站不起来,然後他们发现那些带头乱吼乱叫的散兵们其实并没有逃走,反而突然从怀里抽出刀朝自己扑了上来!这些内奸杀完人後就直接回到了山坡上,根本不给骑兵们抓人的机会。
更多的散兵则拥堵着骑兵营冲回了山隘,可当此时,关隘後的裴徽已经将盾牌组合成了鱼鳞一样的盾墙,盾与盾之间还竖立着寒芒闪烁的长枪,而这样的盾墙一共有三层,把出关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冲在前面的散兵看见林立的刀枪时,却已经无法掉头了,只能被不明真相的同伴裹挟着继续向前冲击,直至被枪尖贯穿身体,很快,士兵和战马的尸体构筑成了出关路上的又一重屏障。
赵业终于意识到他们被前後夹击了,敌人甚至混进了他沿途收拢的逃兵里,那些谎称同乡并散播流言的人根本不是燚军!可他现在没有精力考虑有多少敌人混进了队伍,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奸细,情急之下干脆下令将所有散兵都驱逐出骑兵队列,现在除了这两千重骑他谁都不再相信。
被枪盾封锁的山隘几乎是死路,骑兵也不善冲高,但他们眼下只能从山坡拼得一线生机。
赵业下令点燃火把,毕竟此处离历城不远,驻军看见火光或许会来驰援,若能与援军两面夹击,便能轻易破了上方的埋伏。
但他们也不能全靠支援。骑兵贵在速战速决,根本不是用来拉锯战的兵种,而他们昨夜开始急行军出征,刚到地方就被报信的士兵喊了回来,直到现在,已经全副武装奔波整整一天了,中间没有换马,甚至没有时间休息和补给,这种强度远远超过了极限负荷,如果再持续一夜,甚至半夜,那这些骑兵和战马都会失去战斗力。
赵业差遣几个骑兵回到山坡上,试着用长矛挑出埋在雪地里的绊马索,再用刀砍断,可如此一来他们就失去了骑兵最具优势的进攻速度,埋伏已久的敌人从山坡侧面冲下来,绕後砍断战马的四肢。骑兵们都穿着重甲,不能灵活地从马上转身还击,而战马在坡地上又无法快速调头,于是骑兵们陆续被受伤的战马甩到地上,接着被好几个人围着打,其他人想要上来帮忙,可一旦大部队开始冲锋,敌人就会滚下原木和巨石,制造出更多的伤亡。
处理不掉绊马索,骑兵营想要上坡只能放弃战马,而没有战马作依托,士兵就需要独抗六十斤盔甲和兵器攻取高地,这难度比光着身子打上去还要高。赵业不舍得靠人力优势把对方换掉,又不舍得放弃宝贵的战马,迫不得已只能转换攻击方向,试着从山隘一侧突破。
赵业指挥部下用长矛勾出堵塞山隘的尸体,再搬来被砍断的绊马索和滚落的原木,将一株原木用八根绊马索拦腰绞住,留出的绳头套在八匹马的马鞍上,然後驾马带着原木撞开封住出口的盾阵。没想到裴徽根本不跟他硬碰硬,原木一撞上来盾阵直接大敞四开,八匹马毫无阻碍地冲出山隘,另有三个骑兵也抓紧时机跟了出去,但随後忽见几十支精钢重弩射进缺口,後方兵马重伤倒地,再次堵住了区区一丈宽的山隘,趁着这个机会,盾阵重新集结起来。
至于羊入虎口的骑兵们,当然是被百十名守军一拥而上,用带着索套的长枪从马上勾下来绑了,最惨的是那八个被原木和绊马索串起来的骑兵,他们甚至连转身的馀地都没有,活脱脱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蜢。
赵业怒不可遏,忍不住破口大骂:“贼竖子,只会这等下作手段,有种过来和你爷爷当面较量!”
没想到盾阵後竟传来回应:“好说!你一个人出来,咱们单打独斗,分个高下!”
裴徽话音落地,关内盾阵果然撤下,守军也後退十丈给赵业让出了空地,但那十架连发弩车依旧明晃晃地摆在山口两侧,以防更多的骑兵借机冲破封锁。
赵业抖了抖缰绳,座下战马垂着头後退一步,疲惫地抗拒着指令,他回头看了眼一路跟随自己的部将,也都是筋疲力竭的状态,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他见状下定决心,又抖了抖缰绳,战马原地兜转几步,忽然向前一跃跳过了拦在山隘间的战友的尸体,嘶鸣着冲出了山隘。
守军队伍里的裴徽也带马向前走了几步,两方主将终于阵前相见。
裴徽大笑道:“江崖!可惜你白白守了半天,这颗人头却归我了!”
赵业不懂他在叫谁,干脆不理,两人策马对驰,只一个照面,赵业的枪就被裴徽的长槊挑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双臂麻木,血立即顺着虎口流了出来,但兵器只能帮他抵御一次攻击,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他调头看见裴徽第二次冲上来,赶快摘下了马鞍上的弓箭,一连三箭皆被挑开,于是两腿一夹马腹就逃回了关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