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经营下来,他手下能调动的银城守军已经高达万人,若再加上受到他直接管辖的另外三座城池驻军,那他当下的总军力更超过了一万五千人,堪做一方豪强了。
尘埃落定後,裴徽叫九不够选几个信得过的士兵押送此战战果给陈循州,其中包括先锋军的名册丶书信丶印信丶军旗,收押的燚军高级军官和赵业的首级,此外还附有一封概述战况的书信。
九不够正好交完了班没事干,便留在大营里看着裴徽写完了这封信,信中所言详实有序,连他九不够的名字也在其中,但最突出的还是江崖,甚至于斩杀赵业这笔功劳也被裴徽用春秋笔法戴在了江崖的头上。
九不够收了信,笑着说:“小将军重情重义,江兄弟若知道你这样帮他,肯定很是感激。”
裴徽却不在乎:“赵业本就是他的囊中物,我不过取巧捡了个便宜而已,再者——程樵为笼络六国旧故也必亏待不了我,我不差赵业一颗人头,但江崖初来乍到,需要一块敲门砖。”
裴徽并不知道陈循州看到信後的悚然。
燚国先锋军两万多人,包括一支骑兵精锐,就这麽被三千守城军打没了,若不是有赵业首级为证,他都要以为裴徽酒後在说疯话。
陈循州可不敢把这份战报原样报给程樵,若叫程樵知道裴徽坐守一座弹丸小城,结果三个月就征召了过万兵马,半个月打崩了两万先锋,再加上贺国裴氏的威望和他与裴氏的私交,那叫程樵寝食难安的人可就不止程享了。
于是他重铺笔墨,略去那战报上的大笔缴获,再虚空一笔将裴徽的人马划到自己帐下,只避重就轻地写了裴徽等人如何巧破敌军,如何斩杀赵业云云。
程樵接到来信,没看出陈循州的小心思,光顾着高兴贺国丞相後裔来归顺于他了,立刻诏令嘉奖。
等这批封赏到达裴徽身边,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月,裴徽扫了眼礼单,便叫九不够把东西给军中弟兄们分了,随後打开了封在锦匣里的敕令。程樵给江崖封了个四品校尉,刚好比赵业高一等,至于他则成了个镇军将军,名义上统领梧江地区,不过这些官名只是听起来好听,实际上一人一马都没有分配下来,只等他们自己筹措。
江崖生平第一次当官,拿到官印後还挺高兴的,但见裴徽兴趣乏乏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多显摆了,他猜到必是裴徽把赵业的战绩过继给了他,不然他这官职不可能刚刚好卡住赵业一级。
“谢了。”江崖收起官印对裴徽道谢。
“自家兄弟,你一客气比方晋打过来了都让我难受。”裴徽把自己的将军令牌随意扔进装卷轴的竹篮里,完全不当回事,他勾勾手叫江崖过来,“小番子呢?我这几天怎麽没看见他?”
“大败先锋军那天,你不是给了他挺多银子吗?他现在有钱了,每天逛书馆喝茶听曲儿,和那些游街串巷的算命先生学卜术,天天高兴着呢!”
“行,叫他玩吧!只是看住他千万别出城,他那小身子骨都禁不住老鼠挠一爪子,万一遇上土匪就坏了。”
江崖紧张地把食指竖到唇边:“嘘!你别在背地里说他坏话,搞不好人家能算出来!”
裴徽乐出声:“他算出来能把我怎麽样?过来打我吗?那他可得小心着,这几天我屋里正闹老鼠呢!”
短暂的和平在下一场暴雪来临时告终。
这场暴雪陆陆续续下了七天,陈循州的信件一封封递到裴徽面前,前线形势不利,战况焦灼,陈循州的信中还频繁出现一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叫芦篾儿的女人似有一种妖异的能力,恐怖堪比神鬼,比如她曾于午夜时分来到他的军帐,坐在案後无聊地拨着灯花,说着“再等等,就要结束了”一类稀里糊涂的话,可当他抽出剑去砍她的时候,那女人却又离奇地消失了。
裴徽把最後这封信看了两遍,然後他想陈循州的确年纪大了,都开始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了。
第七夜三更天,大雪止息,执勤的士兵们立刻清扫院子。
江崖躺在房间里睡着觉,但被竹枝摩擦地面的声音吵醒了,辗转几次再也睡不着,于是决定出来帮忙。
然而推开房门後,他竟然楞在了当场。
连日来的绵绵细雪给院子铺上了厚厚一层丝绒,此刻那雪绒看上去犹如胭脂一样,红得令人胆战心惊。
一股莫名的寒意簌簌爬上江崖的後颈,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缓缓擡头望向天空,映入眼帘的,是一轮高悬于天际,如血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