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大多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严厉批判,“第三者”丶“不道德”丶“破坏家庭”丶“自轻自贱”丶“活该被唾弃”……
冰冷的丶带着审判意味的字眼,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进她的心里。她仿佛能感觉到无形的丶来自全世界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带着鄙夷和唾弃,足以将她的脊梁骨戳穿,让她擡不起头。
沉重的窒息感攫住她。周见星猛地关掉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丢在枕边。她需要呼吸,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思绪。
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小小的阳台上。
清晨空气带着一丝凉意,稍稍安抚了她焦灼的心。窗台上,她心爱的植物,月季丶绣球丶栀子丶多肉丶绿萝丶茉莉……在晨光中舒展着枝叶,生机勃勃。她拿起喷壶,开始给它们浇水。
清凉水珠洒在叶片上,发出细微声响。看着这些充满生命力的绿色,周见星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温令仪的花园,想起温令仪夸赞她花草养得好时那专注的眼神,想起昨天阳光下温令仪安静坐在藤椅上看着她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又悄悄弯了起来,连眼神都变得柔和。
“哟,一大早对着花花草草傻乐什麽呢?捡到钱了?”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後传来,带着打趣。周淑芬正要去收晾晒的衣服,看到女儿站在阳台对着植物傻笑,一脸好奇,“笑得这麽甜,谈恋爱啦?”
“谈恋爱”三个字冻结了周见星脸上所有的笑意。
她表情僵住,随即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迅速蔫了下去,重新变得垂头丧气,甚至比刚才更加低落。“没有!妈你别瞎说!”她有些烦躁地否认,语气生硬。
周淑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追问,收了衣服就回屋了。
阳台又只剩下周见星一个人。她看着自己精心照料的小小绿洲,心里那点因为回忆温令仪而泛起的甜意,又被苦涩和罪恶感淹没。她默默拿出手机,对着沐浴在晨光中的阳台绿植,精心寻找角度,拍下了一张最能展现盎然生机的照片。
然後,她点开朋友圈,发布了这张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
她想,也许温令仪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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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周见星完成了一单上门维修服务,回到家匆匆吃了午饭後回到了迅达维修公司。下午没有外出安排,将手上的修理工单都完成後,她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指尖像有自己的意识,又一次点开了置顶的名字:水月画廊-温令仪。
她点进温令仪的朋友圈。
依旧是那个样子,像一本精心编排的商业画册。充斥着各种艺术展的开幕信息丶媒体报道丶作品推介,完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偶尔也夹杂着几张温令仪在工作现场的照片——在画展上与人交谈,在拍卖会上举牌,在画廊里审视作品……照片里的温令仪,穿着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气场强大,眼神温柔中暗藏着锐气,与在别墅穿着长裙丶慵懒坐在藤椅上的样子截然不同。
少了几分温令仪流露给她的那种温柔,或者说是周见星自己解读出的温柔,多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干练和疏离感。
周见星一张张点开那些照片,放大,再放大。贪婪地看着照片里温令仪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精致的侧脸,握着酒杯的丶葱白一样又嫩又白的手指……
她试图从这些公开的丶商业化的影像中,捕捉到一丝属于温令仪私人生活的蛛丝马迹——她喜欢什麽?她闲暇时做什麽?她的心情如何?……
然而,徒劳无功。
她一直往前翻,直到屏幕提示“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最终变成一片空白,只有一条冰冷的分割线。
滑到底了。什麽都没有。关于温令仪这个人,除了工作,她几乎一无所知。她们的交集似乎仅限于周见星去给温令仪上门维修。
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涌来,她觉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丶偷偷摸摸看别人生活的……变态。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羞耻和恐慌。她猛地关掉手机屏幕,仿佛被屏幕的亮光灼伤了眼睛。她把脸埋在手臂里,强迫自己什麽都不要去想。
工作!对,工作!只有专注于冰冷的器械和逻辑清晰的电路图,才能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片刻的安宁。
没有外派任务,她找出一些需要维修的小家电,埋头苦干。螺丝刀丶万用表丶焊锡丝……熟悉的工具和流程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然而,工作间隙,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静默的手机。心底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她会不会找我?她会不会突然有什麽东西需要维修?
随即,理智又跳出来无情地嘲笑她:周见星,你真是傻得可以!正常人家里的东西怎麽可能坏得那麽频繁?你以为温太太是专门为你制造维修机会吗?
她被自己荒谬的念头臊得满脸通红,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周见星心一跳,飞快地抓起手机——不是温令仪,是同事许工。
“喂,周工啊,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手上有个活儿,这电路板烧了,查了半天没找到短路点,你经验丰富,能帮我看看吗?”许工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
周见星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但立刻打起精神:“哦,许工啊,没事没事,你把照片和情况发我微信上,我看看。”
注意力被拉回到专业领域。两人开始在微信上交流起来。
周见星对着许工发来的高清电路板照片和故障描述,仔细分析,条理清晰地指出可能的故障点,讲解排查步骤和注意事项。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专注,条理分明,专业术语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