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沦陷
周见星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庭院葱郁的绿意尽头。
温令仪站在落地窗前,指尖仍无意识拈着那枚冰冷的C型卡簧,直到金属的棱角硌进皮肉,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才猛地回神。
客厅里空寂无声。她走到玄关,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
那枚硕大的钻石戒指,切割完美,火彩璀璨,在玄关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昂贵的光芒。
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宣告着一个已婚太太的身份,一个与苏哲之间心照不宣丶仅存于家族利益与社交场合的契约。没有爱,没有温度,没有陪伴,只剩下精密的计算和逢场作戏的疲惫。
没有丝毫犹豫,温令仪像摘掉一件不合时宜的普通配饰,利落地将它褪下。戒指滑入矮柜上敞开的丝绒首饰盒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随即被深色的天鹅绒吞没,如同沉入冰冷的湖底。
她合上盖子,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为什麽在面对周见星时,她会刻意戴上它?
一丝自嘲的弧度歪斜着爬上温令仪的唇角。恶趣味。她给自己下了定义。一种居高临下的丶带着危险试探的恶趣味。
看着周见星在钻石刺目的光芒下局促丶闪躲,却又无法抗拒地靠近她的模样,仿佛能短暂地麻痹她心底那份巨大的丶名为“空虚”的洞。这枚戒指是她冰冷世界的盾牌,也是她刺向单纯猎物的矛。
同时她也需要这枚戒指来提醒对方,不管她们发展到何种地步,她们之间都有一个巨大的丶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怕受伤的话,那就早点离开这场游戏。
後知後觉地,她开始意识到初见周见星时为什麽会産生那样的想法。
周见星的笑容就像钻石的光芒一样,将她刺伤了。让她阴暗扭曲的内心角落生长出摧毁欲来。
她的一点无聊的趣味。
但现在,这“趣味”似乎开始有点变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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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房,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机油丶金属以及周见星身上干净皂角混合着淡淡汗意的气息。
温令仪强迫自己坐到宽大的书桌前,打开电脑,处理堆积的工作邮件。
剥去“温太太”的僞装,她的身份是备受瞩目的艺术策展人。
屏幕上是即将开幕的先锋艺术展方案策划:艺术家背景调研丶作品保险估值丶场地灯光布局丶VIP客户名单筛选丶媒体通稿润色……
做过太多遍,每一项工作她都处理得精准丶高效,无可挑剔。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用严谨优雅的措辞回复邮件,字斟句酌地进行方案调整。
这是她赖以生存的“人设”——出身名门丶品位卓绝丶能力超群丶优雅从容。她的家族需要这份荣光,社交圈认可这份价值,她也习惯了用这份完美无缺来包裹自己。
然而,内心深处,时不时就会有一股巨大的厌倦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这些所谓的“艺术”,有多少掺杂着资本铜臭和投机者的算计?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又有几个真正懂得作品背後的灵魂?
日复一日的觥筹交错丶虚与委蛇,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华丽假面舞会,而她,是舞池中央最耀眼的提线木偶。
无聊透顶。这个念头突然清晰而尖锐地刺破她完美的表象。
温令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桌中央那台安静的古董写字机。刚才周见星俯身在这里,鬓角渗着细密汗珠,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些精密的齿轮和杠杆。
某种意义上来说,温令仪甚至还挺羡慕周见星的,她能体会到周见星对于自己的工作发自内心的热爱,虽然在大衆眼中维修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
什麽是热爱呢?她没有热爱。
温令仪指尖仿佛还残留握住周见星手腕时,那肌肤下蓬勃跳动的脉搏触感,鲜活得要将她刺伤。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她在自己气息笼罩下,那一声压抑的丶带着颤音的轻哼。
眼前更是清晰地浮现她耳廓上那点被自己唇蜜刻意沾染的丶在阳光下亮得惊人的印记,以及最後落荒而逃时通红的丶仿佛要滴血的耳朵……
周见星怎麽每次离开的时候都像在逃跑?自己又不会吃了她。
工作的时候,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一件事都变得特别有意思。
跟周见星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般在温令仪脑海中反复播放,带着惊人的清晰度和难以言喻的感官冲击力。
她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身体向後靠进宽大的椅背,转向落地窗。窗外,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在夏日的阳光下恣意生长,却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极致规整。
几株玫瑰的枝条有些旁逸斜出,草坪的边缘也略显毛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