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流
在沪市的六个月,时间比温令仪最初预想的要流逝得快一些。
日子像翻书页,一页一页,按部就班地也就翻了过去。
培训课程排得很满,从早到晚,理论丶实操丶观摩丶考核,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精力。
陌生的城市,紧凑的节奏,反而让她没有太多空闲去沉浸在某些情绪里。
每天固定的环节,是和周见星打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是她在C市安稳而具体的生活。
周见星会兴致勃勃地给她看阳台上新添的绿植,长势喜人,叶片油绿发亮。
她会展示她新学会做的菜,像卖相不错的松鼠鳜鱼,还有火候稍过丶边缘有点焦黑的锅巴肉片。
周见星总是笑得一脸得意,等着温令仪的夸奖。
她也会絮絮叨叨地说些工作上的琐事,哪个客户难缠,哪个同事有趣,老板又有什麽异想天开的新主意。
更多的时候,视频背景是她们正在装修的新家。
周见星心灵手巧,很多基础工作都能自己上手,省下了不少人工费。灰尘弥漫的工地,渐渐有了家的雏形。
周淑芬甚至某天特意给温令仪发过一张照片。
照片抓拍得有些模糊,但主角清晰。
光线明亮到刺眼,周见星穿一条洗得发白丶还沾着油漆的牛仔热裤和一件宽松的白色老头背心。
正对着镜头笑得毫无形象,露出一口白牙,眼睛都眯成了缝。
她脸上丶胳膊上扑满了一层白灰,连眉毛和睫毛都未能幸免,变得毛茸茸的。
一只手拎着一把沉甸甸的电动砂纸打磨机,一只手叉在腰上,身体微微後仰,笑得开怀,背景是堆着建材的毛坯房间。
岁月静好:「闺女,你是不是没见过周见星这麽白的时候?」
温令仪看着照片,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还真没见过周见星这麽“粉白”的样子。
她手指轻点屏幕回复。
「妈,周见星这是干嘛了?当粉刷匠去了?」
那边很快回复。
岁月静好:「刮腻子呢,非说自己能行,不让师傅弄,搞得跟白面人似的,笑死我了」
温令仪笑着摇头。周见星就是这样,精力多到用不完似的,她们共同未来的每一砖丶每一瓦都要亲自参与建构。
烦死了周见星,新房装修一条一条地问她的意见,一天能弹几百条消息出来,像是生怕她在沪市忘了她一样。
「木地板选这个颜色好不好?偏黄一点点的原木色,比较有温暖的感觉」
後面跟着几张不同光线下的样板照片。
「墙漆,店员推荐了这两个色号,一个叫珍珠白,一个叫乳酪白,我看着好像没啥区别啊……你觉得哪个好?」
「窗户做成推拉式的省空间,还是内外开的那种密封性好?我查了下说内外开的隔音更好点」
「窗帘是做暗轨藏在吊顶里,还是做明装的窗帘盒?」
……
问题琐碎又具体,就好像缺了她的意见,这个家就无法顺利建成一样。
她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从未错过这个家一点点成型的过程。
·
回C市那天,飞机落地时已是傍晚。舱门打开,一股熟悉的丶属于C市季春的湿冷空气涌入。
温令仪裹紧大衣,随着人流走向出口。远远地,她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见星裹在一件酒红色的厚抓绒卫衣里,像一团温暖的火苗跳跃在接机的人群中。
她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半张脸都缩在一条红色的毛线围巾里,那还是温令仪在沪市学习间隙,一针一针织好寄给她的。
周见星踮着脚,目光在人群中急切搜寻,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骤然亮起,兴奋地跳起来挥手,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令仪!这里!我在这里!”
周建军和周淑芬,还有楚蔚,也都在,正站在周见星身後,笑着朝她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