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星接过手机,再次蹲下身,仰着脸,执拗地追着温令仪闪躲的视线。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只有让温令仪心慌的迷恋和近乎纵容的温柔。
“对不起,”周见星的声音先软下来,带着恳求,“我怕你生我的气……才避着你。”她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温令仪几乎没动过的饭菜上,“你再多吃一点好不好?你看,你晚上就吃了那麽一点……”语气近乎卑微。
温令仪看着那双眼睛,胃里依旧沉甸甸的,毫无食欲。
但周见星的执着和那句小心翼翼的祈求,像一根柔软的丝线缠住了她。她沉默地拿起碗筷,重新坐下,夹起那块被拨开的肋排,机械地送入口中,强迫自己咀嚼丶吞咽。
周见星就蹲在她脚边,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饭後,温令仪沉默地开始收碗筷。周见星立刻按住她的手:“我来洗。”她的眼神又重新变得亮晶晶,“你去洗澡。”
温令仪没有争,她收回手,指尖仍残留着周见星掌心的温热,转身,在离开餐厅前,脚步顿住。
她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什麽东西,从胸腔里挤出来:
“今天晚上留下来吧。”
身後传来一声清晰丶带着颤音的回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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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令仪擦着湿发走出浴室,卧室里空无一人。她皱眉,下楼。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周见星正安静坐在沙发上,专注看着地她扔在茶几上的烟盒,银色的烟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一个沉默的警告,又像一个未解的谜题。
周见星的侧影在柔光里显得单薄又脆弱。
“上楼睡觉吧。”温令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周见星这才回神,猛地擡起头,眼神还有些茫然,随即迅速聚焦在她身上,点了点头,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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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温令仪指了指铺着深色真丝床罩的床沿:“坐这儿。”
周见星听话地坐下,有些不明所以。温令仪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这个高度差让周见星心头一跳。
温令仪伸出手,指尖捏住周见星白色棉麻阔腿裤松软的裤脚,轻轻向上拉起。
小腿的皮肤暴露在灯光下。一道清晰的丶边缘泛着紫红色的淤青赫然出现在胫骨上,在周见星偏小麦色的皮肤上仍然格外刺目。
瘀痕肿胀,像一块丑陋的印记,真实镌刻着她刚才失控的力道。
周见星那个小傻子,就算被她踢成这样,都一声不吭。
那句“没关系……就算是痛也没关系的”的傻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温令仪的心也像被那瘀青的颜色狠狠拧了一下。她起身,从衣帽间角落的柜子里找出药箱,翻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挤出乳白色带着薄荷凉意的膏体在指尖。
她重新蹲下,动作轻柔地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那片淤青上,指尖带着一点力道,小心地揉开,让药性渗透。药膏的薄荷味在空气中散开,带着一丝辛辣的凉。
周见星低下头,视线落在温令仪的发顶。
湿润的发梢还带着水汽,柔顺地贴着优美的颈线。
这个角度,她能看到温令仪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温令仪修长的雪白手指在她颜色略深的小腿皮肤上缓缓打着圈,动作专注而轻柔。冰凉的触感和指尖的力度,奇异地抚平了皮下的钝痛,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一直蔓延到心底。
周见星看着,全神贯注。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牵动,眼周的肌肉不知何时放松下来,眉眼弯起,笑意无声地在脸上漾开。
“是不是很痛?”温令仪低着头,声音闷得像是装在了罐子里,手上的动作没停。
周见星声音轻柔,凝视着温令仪垂下的眼睛,认真回答:“不痛。我们干活儿时也经常受伤,被工具戳一下丶划一下,都正常。没事的。”
温令仪没有再说话。指尖下的皮肤温热,淤血的肿胀感透过药膏传递过来。沉默仍旧在两人之间流淌,不过不再冰冷,是被药膏的薄荷味浸染过的安宁。
药膏涂抹均匀。温令仪才放下周见星的裤脚,盖住了那片瘀痕。她擡起头,正好撞进周见星弯弯的笑眼里。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细碎的星光。
周见星看着她,嘴唇动了动,那句“温姐姐……我特别开心”直接就脱口而出。
开心你会在意,开心你生气,开心你此刻的温柔。
但後面的解释,她终究没敢说出口,只是笑容更深了些。
温令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周见星纯粹的丶毫无阴霾的笑容,像一束光,短暂地驱散了她心底残留的阴郁,还好没生自己的气。
不过到底有什麽好开心的?
温令仪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在床边丶仰着脸对她傻笑的周见星。
灯光在她身後勾勒出模糊的光晕。
一丝极淡的丶几乎看不见的无奈,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掠过温令仪的眼底。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残留的药膏凉意,轻轻拂过周见星额前柔软的碎发。
“傻瓜。”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