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噩梦?我想知道,我也不能听吗?”
这已经是秦雄第三次问他昨晚做的什麽梦,田歌想了一转儿,觉得是自己在梦里梦外都哭吓着秦雄了。
----那个梦真的很糟糕,我梦见,
。。。。。。梦见你和爹都。。。。
即使是比划手势,田歌也觉得膈应,秦雄在深山里打猎本身就危险,爹的身体也不好,那个梦像是什麽预兆一样,田歌想起来只想呸呸呸。
----只是一个梦而已,你都说是假的了,我不想说出来,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田歌挺起胸脯拍拍。
“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嗯嗯。
“受了委屈不能自己憋着。”
田歌猛猛点头。
“我也一样,什麽都会跟你说。”
真乖,虽然这话用来形容秦雄不太合适,但田歌就是这麽想的。
左右瞧一眼没人,田歌便踮起脚尖,攀着秦雄的肩膀去亲他一下。
田歌时常觉得,秦雄待他有些过分小心,不管是在生活里,还是在床上,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总是事事顺着他,顾着他先,弄得田歌有时候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只能对他更好一些。
幸好日子还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走过一段小路,便逐渐进入村子的中心地带,路上人也多起来,田歌便松手了,田坎窄,夫夫俩前後相跟着走。
“哟,这不是田哥儿吗,又回娘家去啊。”离路近的田里有人招呼道。
“想爹了,回去耍半天。”秦雄先回道。
“享福啊,我们这还得加紧种洋芋。”
认出这就是当时围坐在一起说他闲话的人之一,田歌礼貌地笑一笑,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烦躁,他只是出嫁了,不是被发卖为奴了,回的是自己娘家,干他们这些人什麽事?
“次次回家都给你爹拿东西啊,真孝顺,不像我家小哥儿,嫁出去一年回不了两趟家的。”
秦雄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里头是田歌给爹做的两双袜子,给哥哥们的两双手套,还有一小盘自己蒸的桂花糕,从外面看不出来是什麽。
“那下次你家小哥儿回来了,让他也给你带些东西就是,别落个不孝顺的名声了。”秦雄回道,语气还算和气。
田歌一愣,擡眼瞧秦雄气定神闲的模样,之间秦雄被村里人编排成那个样子,也从没听说秦雄会回怼回去,整一个要骂就骂要说就说的闷葫芦受气包样子。
“你,你这话是什麽意思?”那头的乡亲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一个多年受气包噎住。
秦雄也不急着走,别人问他就答,跟田歌待久了,身上穿得体面干净,顿顿也按时吃得香吃得饱,身上那股深山野人的邋遢气质都散得干净,学着田歌那股软乎乎的气人劲儿,回道:“没有什麽不好的意思,跟婶子话话家常,你别误会了,没什麽事情我们就先走了,家里还赶着吃午饭,婶子你接着种就是。”
田歌乐呵呵的,这次是真笑了。
地里还有其他人,也跟着看热闹笑,该编排田歌的还是编排,左右就是那套话而已。
那婶子杵着锄头,往地里呸了两口,捡起土块,狠狠地旁边地里扔去,也只能自己吞了这口闷气。
“以後想回爹家了,我们就一起。”秦雄道,看今天这个样子,那些人怕是以前也在嘴上为难过田歌,笑嘻嘻地说些奚落的话,田歌又不能说话,性子也软,只能干巴受气,有他在,好歹能回怼回去。
----你真好,真厉害。
田歌憋在心里好久的那口气,终于是出了一些。
看来之前是真受气了,秦雄暗自想,他之前一点也没察觉到,田歌回家来也从不跟他说这些。从前被人当面戳脊梁骨,说他邋遢野人倒霉星,秦雄也没什麽感觉,说就说吧,日子照样过,没什麽区别,他也没有兴趣跟这些嚼舌根的人纠缠,一缠进去就没完没了了。
但换做田歌,他便忍受不了一分。
退让不会让人闭嘴,但权势能,金钱也能。
秦雄小时候跟着爹学商贾,爹是几个伯伯中最聪慧的,幽默风趣,待人如沐春风,爹掌家的那些年,他也被人称了好久的“秦少爷”。
身为爹的长子,他却对商贾学问兴致缺缺,整日游山玩水,打猎逗鸟,爹娘也纵着他。
直到某一天突然家破人亡,几经逃亡到这个小山村。
经历牢狱拷打的爹郁郁病逝,娘也伤心惊惧难産离开。
曾经万事不愁的“秦少爷”,带着两个幼弟,一夜间被迫长大。
秦雄回想着那些陈年往事,再一撇眼,目光落到自己的哑巴小夫郎身上,心里便不自觉地柔软。
从前他觉得,自己就在这遥远的清水村里,将两个弟弟养大成家,然後老死在深山树屋里,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死後去见爹娘也不会亏心。
但现在不了,他想给田歌最好的,不仅是房子,吃食,用具,还有其他人的敬畏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