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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回声(第1页)

港城回声

夜色跟一块被潮气反覆揉过的布一样,港城的海风一路拍过来,咸味黏在喉咙。陈辰回到度假村房间,没有铺陈,也没有多线分头——这回只从老宋这条线下手,其他暂时全部按下。他把资料袋摆在桌上,列出今晚到明早要做的三件事:一,确认老宋的现居与班表,二,安排在旧员工宿舍旁的小茶馆见面,三,准备时间节点清单,专问「穆廷朗把小胡礼送到前台之後」这一段。

他把清单逐条写得很白:—当晚前台值班簿:谁签到丶谁签退丶谁递交备忘条;—送到前台的是「谁」:穆家哪一位?老宋亲眼看到还是转述?—送到之後,「穆廷朗去哪儿」:是离开,还是陪在前台;—前台是否联络了「家人」:谁来接丶何时到丶接人流程。

电话先拨给人资,老同事帮他找出一个退休通讯录,说老宋现在住在旧员工社区的最里排,早上习惯去对面茶馆喝普洱。陈辰只回一句:好,我明早七点到。他挂了电话,把其他原本想展开的查法全部收手。他清楚,胡礼也在查,两边一旦同点开线,容易强碰。他们需要一个单点丶第一手的人证,先把「送到前台之後」这段钉牢。

他把便签叠好,抽出另一张,单写一行红字:「已知:老宋电话证词——送小胡礼到前台的人是『大少爷』。」

这一行像一颗钉,先钉在桌面中央。钉的意思是:现有叙述与记忆不一致——胡礼丢了一段,穆天朗也可能把某些细节当成了「理所当然」。要做的,就是把「理所当然」一个个翻过来看。

夜风拍窗,度假村的路灯在树影下忽明忽暗。陈辰把问话路径又看了一遍,尤其是两个核心分歧:一,「送达主体」到底是不是穆廷朗本人,或者确实如老宋所言,是「大少爷」;二,「前台之後」穆廷朗的位置与行为:离开丶逗留丶还是在前台一起等胡礼家人。

他在便签底部画了个小框:

【备注】二十年前的事,记忆会糊,证据会断,仅凭影像资料几乎不可能有清晰留存。此行只问人,只问老宋,不追其他支线。

他把笔盖扣上,关灯休息,心里只留一个画面——明早茶馆里,老宋端杯的手会不会抖,眼睛望向大门时会不会走神。他需要的不是一段漂亮的推理,而是几个能落地的丶可互相扣住的「是」与「不是」。

天微亮时,他提前十分钟到了茶馆。玻璃上糊着水汽,老宋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靠窗坐着,手边放着老式翻盖手机。陈辰自报姓名,说明来意,只把问题摊在桌面上,不提任何其他线索,怕带偏记忆。老宋先是一愣,随後点头:我记得你说的那晚。我年纪大了,有些细碎记不全,你慢慢问。

陈辰把录音笔放在桌面中央,他先确认老宋当晚的职责与站位,接着把时间切割成三段:「送来之前/送到前台那刻/送到之後」。

老宋第一句就把针落在关键点:我当然认得老板的儿子,是大少爷。那晚把小姑娘送到前台的就是大少爷本人。他交代说小姑娘迷路了,问我们前台这边有没有接到各部门有人在找孩子的消息;我们就按流程往各部门打电话查。因为要花点时间,我让小姑娘先坐在前台旁边的休息区等着。起初大少爷也陪着她,盯着门口;後来他看了几次表,对我说还有事要处理,把人拜托给我们前台,就先回去了。前台那边电话一个接一个,我让小姑娘先坐着等家人。

陈辰追问:「那穆天朗呢?」

老宋捏着杯沿想了会儿:当时二少爷年纪还小,才十岁。我那晚没有在前台见到他出现。照我们那会儿的时段安排,那个点二少爷一般都在泳池那边玩水(有时候是上教练的基础课)。至于前台这里,我主要盯着小姑娘和手续,大少爷把人交给我们後就先走了。小姑娘很安静,手里一直捏着一张纸,後来松开,掉在地上,是医院开的单子。

陈辰把重点圈起来:

—由大少爷亲自把人送到前台;

—二少爷当时才十岁,老宋未见其出现在前台,按往常时段应在泳池活动;

—前台有联络家人,家人不久赶到;

—小胡礼当时状态安静,手里有医嘱纸或转诊单。

最後,他只问一句压底:「那晚,谁提过『海边』?」

老宋摇头:我印象里没有。我忙着登记丶打电话,脑子里是流程。要说海边,也是後来听别人讲事故在海堤那边,可是在前台这里,小姑娘没有提。有人提没提,我真不敢说死。

答案落了地——暂时看不出前台当场与「海边」有直接连结;「海边」出现在後续事故讯息,先标成外部事件再追。至于「送到前台的人是大少爷」这点,属于第一手且较稳定的记忆节点。

陈辰收起录音笔,跟老宋确认可以再约一次,补问遗漏细节。两人也互留了联络方式,陈辰把名片递过去,拜托老宋只要想起其他细节或觉得哪里说漏了,随时打电话给他。出茶馆时,海风刚好灌进长廊,木门咿呀一声。他知道,今天先到这儿——只要这一钉钉住,其他再谈。

回京市之後,陈辰把重点简讯发了回来:老宋口供已钉——大少爷送到前台丶二少爷当时常在泳池;前台按流程联络家人,小姑娘安静等待。

消息弹出时,穆天朗正坐在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城景一层一层堆着,他指节抵着下唇,盯着那几个关键词发呆。他在想,要怎麽跟胡礼谈。直接说,会不会把压力硬生生压到她肩上;不说清楚,各自摸黑查,那最後凑出的东西,还能叫真相吗?会不会只是各自立场拎出来的半边事实?

他把手机扣在桌上,又翻过来,来回两次,像在两种做法之间推拉。他很清楚,这种旧案靠的是「彼此校对」;若两人互相隐瞒,任何人都能在缝里塞进偏见。他盯着萤幕最终长出一口气,决定采一个折中——坦白「老宋这条线」的进度,暂缓其他尚未成型的猜测,不给她无谓的阴影;同时约定同步原则:只要是关键节点,我们就互相说清楚,别让事往一边歪。

他收好手机与资料,这才起身。接下来,他要去见她。她刚从画室出来,掌心沾着石墨粉,头发随手挽着,额角垂下一缕,像一尾白火。他站在门口看她,喉间那根弦像被指腹按松了一点。她擡眼,笑干干净净,眼尾却像藏了一丝风,轻轻往回收。

她说:你回来了。语气像说小事,背脊却不自觉挺直。他没先答话,擡手用手巾把她掌心那层灰仔细擦干净,指尖顺着掌纹慢慢走,像把看不见的结揉开。她被他揉得发痒,笑着戳他胸口一下:总裁,以後能不能先说话再动手。声音轻,像狐狸尾巴从他心口刷过——又乖,又坏。他让她刷,沉了沉声音,换得更软一点: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关于画丶关于记忆的事,没跟我说?胡礼垂了垂眼睫,沉了一下,迟疑了几秒,没有接话。他才又接下去:我怕我说得太直,会给你压力——但不说清楚,我也怕我们各查各的,最後拼出的不是同一件真相。

她眼里的光停了一瞬,像月亮撞到云边。她懂他——狼的敏锐向来瞒不过,她索性不绕圈,反手把画室门从内扣上,两人靠着被颜料染得斑驳的桌边坐下,膝盖贴着,谁都不退。她先开口:从我妈那通电话开始。她那晚第一句就问:「妳最近很忙?别忙到,把重要的日子都忘了。」我问她:「什麽重要的日子?」她停了停:「穆廷朗。妳那年也在现场。妳真的,忘了吗?」——穆廷朗是穆天朗的哥哥,那场事故早就是旧案。她又说:「别以为妳站在穆家那边,事情就能一笔勾销。意外也好,人为也罢——总有人该记得。」我问她:「妳在指谁?」电话那头只剩呼吸:「妳自己想。那晚妳做了什麽,带了谁的画,回去时哪条路——我比妳清楚。」我让她把话说完整,她只丢下一句:「等时机到了。我会帮妳。也会帮妳把该还的,还回去。」这跟我在文化中心展馆看到的名字一样;而且也在港城。有一次到偏处海滩画画时,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段影子——沙滩边的紫蔓荆一晃而过,像真又像假,我分不清。于是我去找答案。可我手里的碎片还不够,拼不出完整。

他听着,指尖落在她膝侧,轻敲两下,又两下,像把她的话一字字按进心口。他把手机翻到萤幕朝下,沉声说:我收到陈辰那边的回覆了——只钉老宋这条,不牵别的。重点是:我哥把你送到前台,前台按流程联络家人;我那会儿按时段应该在泳池。我先把这些放在桌面上,不做多的猜测。

她擡眼看他,低低「嗯」了一声:我其实猜到你知道我在查。我的画最近总是画到前台边那盏灯丶椅背的弧度丶还有玻璃上的水汽。可能这些就是我还没对上的碎片。她吸了口气,笑得很轻:「原来我被你们兄弟都呵护过。」我怕自己看错,也怕你把有些事看得太死。

他压着声问:你在怕什麽。她不躲,也不逞强:怕你心里那把秤被人动过。怕有一天你回头发现,那段丢失的记忆不是自然起雾,而是有人往我们之间撒盐,让该发芽的东西干死。怕有人拿我的名字去做我不会做的事,而你会在那一瞬,下意识站在规矩那边。

他把人整个揽过来,抱得很紧,像把还在外头飘着心的狐狸整个收进怀里。他在她耳边很低地说:我会信你,也会信我自己。老宋这条,我如实说;你那边的画与记忆,说你能说的;担心和疑虑,也一起摆上来说清。我们只同步把你的画丶我的口供丶我们的记忆拼在一张桌上,不给任何人塞偏见的机会。他看着她,声音放轻:你记得六岁时有没有生过病?她愣了一下,摇头:应该没有;是我妈那阵子常往医院跑。她那时精神不太好,我爸那会儿出轨,她常失眠。他放开她时,唇在她额前停了一下。她擡头,眼尾勾了一下,像在挑衅。他低下去,轻轻咬她一下,像宣告,也像做记号。她笑骂他坏,尾巴却在心里悄悄卷起来。

之後他回了穆家老宅一趟。夜里的老宅像一口封存时间的井,院子里老树影压得很低,青苔软得像一层旧绒。走廊有风,挂画轻晃,玻璃映出他一个人,只有轮廓。他推开书房门,母亲坐窗边,手里摊着一封很旧的信,纸色发黄。她擡眼,目光掠过他又滑开,像怕一擡头就掉下什麽。他唤:妈。她应了一声,音色淡得像刚醒。

他坐下,没把带来的那一捆资料摆桌上——不想让这间房被外头的尖锐戳破。他从人问起:那天是谁打电话,几点,第一句话是什麽;你怎麽走的,路上遇到谁,到现场看见些什麽。问得细,像沿着裂缝摸每一个起伏。母亲指尖搓着信角,不看他,只望窗外。她说那阵子心情低落,常睡不踏实,像背後有人追,追得她喘不上来。她说一接到电话就往外跑,手抖得扣不好门锁,鞋也穿反了,跑到车边才发现左右脚不一样。说到这儿,她笑了一下,笑得淡,像把一滴太酸的东西含在舌根硬压下去。

他没有顺着笑,他得把事问清楚。他问:到场时看见谁,警戒线拉在哪,警察说了什麽。她闭眼,像从一汪很深的水里一件件把东西捞出来:很多人,有哭声,有潮水撞岸的闷响;一个男人把外套披在一个女孩肩上,那女孩一直说对不起,一直说不该靠近那一段堤岸。她说她看了很久,才看到地上一摞被雨泡皱的纸——某家医院的转诊单,边角踩得全是泥。

他听着,後背像被一根冷针往上推。母亲说警方後来给的回覆是意外:那天海风吹得急丶浪头高,潮位往上顶,孩子被浪卷下去,卡在旁边的消波块缝里,没能上来——溺水身亡。穆廷朗当时十二岁。没有谁真想伤谁。他问:你信吗。母亲没正面答,只把信折回信封,指尖按在封口很久,才擡眼看他。那眼里有他少年时常见的一样东西:柔,里头插着一根不弯的刺。她说:我选择接受,因为不接受也不会有别的结局。说完又把视线移回窗外,像把自己放回一个能喘气的地方。

他问:之後有没有再找警方,或找谁去追。她说:有,结果都一样,报告清楚,结论规整,像有人把不规整的边角修过一遍。她说她累了,不想再把自己丢进没有底的洞。她说:你要追,我不拦,但别把自己丢进去。他听着,喉间那颗石头一路往下坠,从心口沉到胃,再沉到更下面黑着的地方。

他没再说。他起身时,指尖掠过那封旧信,纸面粗,像时间在皮肤上磨出的茧。他走到门口回身,看见母亲还坐在窗边,像一块在风里放了很多年的石头——不裂。

出门,夜露发凉。他把冷空气带进车里,发动,仪表盘亮起——一排亮光。他按下免持,电话拨给她。她很快接,声音里还有洗笔的水声。他说:我在路上。她说:开车小心就好。他低声应:嗯。她没再多说,隔着话筒像用尾巴勾了他一下——我在。

他上楼,她把门打开,眼睛亮了一下,又把亮收住。她往旁边一让,他顺手带上门,背在门上低头看她;她仰脸看他——像两个在不同路上走了很久的人,终于在同一个屋檐下换口气。他没急着说老宅那边,他先把她揽进来,额头在她锁骨处顶了一下,像把头埋进一处熟悉又怕失去的暖。他在那里停了三秒,才擡头:我去问了。她说那是意外,所有流程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干净,干净得像有人擦过。

她听,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又收回。她问:你信吗。他说:我信有人希望我们信。于是他把老宅听到的一切细节讲给她,没有遗漏,也不加私人颜色。

夜里,她靠他肩,指尖在他手背上画圈,圈又圈,像把人从深水里慢慢拉回岸。两人不急着说,也不急着抱太紧,都知道彼此带着刺—为了记得。窗外车光过,光从窗帘缝在墙上走一步丶再一步,像时间学会不惊动他们。穆天朗在那道光里慢慢阖眼,胸腔的呼吸终于跟她贴合——两段错位多年的旋律,在这一晚对上了调。狼把下颚搭在狐狸额前,不咬,却在牙间留了一点温。他明白,这条路不会因为谁的一句「意外」就完结;也明白,从明天起,所有被人做过手脚的空档都要一个个追回来,所有被风吹乱的痕,都要一笔一笔描清。他们不发宣言,只在彼此皮肤上按下一个不会散掉的触感,当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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