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那根指尖,指腹往下包住。「好,今夜都给妳。」
——
那一夜他没有离开客厅太久。她去厨房舀了汤,汤面上浮着葱花和一点点油星。她把汤摆到他面前:「喝一口。」
他端起来,热气往上涌,嗓子里的刺像被冲散一点。他喝完,把碗往桌上一放,碗底在木桌上轻轻一响。他看她,刚要开口。
她先一步接过话:「别绕了,我们把话说清楚。春天到了就分开。在那之前,时间我来定:白天你去上班,我在家画画;晚上我们在一起——吃饭丶走走丶看会儿东西,不谈『以後』。每周留一晚给我,去海边也好,看展也好,都行。」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喉结动了动,点头:「好。」
她伸出小指,笑得干净:「拉鈎,不反悔。」
他也伸手勾住,指尖收紧,声音很低:「不反悔。」说完,他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手掌覆到她膝上,掌心的热透过布料渗过来。「就一会儿。」
她没有再逼。她知道他在把情绪收回去,像把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退回刀鞘。她把头靠到他肩上,眼睛闭了闭,又睁开,轻声道:「那我去洗葡萄,你等我。」
他「嗯」了一声,像是应她,也像是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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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在书房给自己倒半杯水,水在玻璃杯壁上敲出一圈浅响。他站在窗前把窗缝关严,隔着玻璃看出去,远处天边还有几点灯像没睡的眼。他坐回桌边,打开电脑,给蒋氏回邮件:四十八小时内交付替代方案;关于联姻,不在讨论范围;如需稳定叙事,可用董事席位丶对赌条款与长约供应保护。他按下传送键的时候,喉头像被谁松开了一扣,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把工作机调成静音,收起手机。想说的话太多,最後一条也没发。他抽出一张便条,写下:「好好睡觉。」又在旁边画了她常用的丶眼睛弯成月牙的笑,把便条夹进口袋,准备放在她手边。
他回客厅时,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薄毯滑到腰间,脚踝露出一截,白得像瓷。他蹲下,先把毯子往上拉,指腹不小心擦过她脚背,她缩了一下。随手把那张便条压在茶几上她的黑皮笔记本角落,让她醒来一眼就能看见。他轻笑,俯身在她眉心落了一个几乎没有的吻,声音小到只进自己耳朵:「等我把这一关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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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放晴,光从百叶缝里切进来。他坐在办公室里,比平常更冷,话更短,连目光都像被冰过。
小周抱着一摞文件进来请示签批:「穆总,这些合同丶用印丶付款申请——急。」他点头,笔一页页落下,签到手指发酸。
手机不时跳出提醒,萤幕红点从一个变成一串。董事群连续讯息催办:【请尽快处理集团当前事项】【需要一个能安市场的决断】【下午前给出口径】;公关部也在频道里@他:【市场已有不利消息被放出,媒体在问,请确定对外说法】。
他把水杯端起又放下,边看边签,指节在纸边摩了一圈又一圈,语气始终很淡:「合同先放行;用印走绿色通道;对外口径——先啓动预案B。」
讯息还在进,电话也在响。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合上笔,靠着椅背闭了眼一瞬,把那口硬气往下按。心里只落下一句——今晚,照约定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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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又落下来。他推门进屋,客厅那盏灯照常亮着。她把毯子往肩上一搭,赤脚过来接他外套:「回来啦。」
他把外套挂好,顺手把手机丢进抽屉,整个人往她那边靠了半步:「饿不饿?」
「还好,你呢?」她指了指厨房,「冰箱里还有昨天的馄饨,我下两碗。」
「我来。」他卷起衬衫袖口去洗手。她从後抱了他一下,笑:「分工,面我来,你切葱。」
「行。」两个人在厨房挽着袖子忙,锅里水开得哗哗响,蒸汽在窗上起雾。他替她把滑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後,她用肩轻撞他一下:「别偷吃。」他把筷子乖乖放回盘边。
端上桌,他把她的碗往前推了推:「先吃。」她舀一口,烫得吸气,擡眼看他,眼里有笑:「好吃。」
这一晚,他们没提公司,也没提联姻,只聊今天路上看到的小狗丶画到一半卡住的构图,还有明天晚饭要不要换一家店。她说看你下班几点;他说你安排就行。她擡手替他理了理领口,他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就这样挺好。」
饭後,她洗碗,他擦桌。水流在钢槽里敲成一串细碎的声音;她把围裙挂回墙上,他把桌面擦干,顺手把她拉近,在额上点了一下:「去沙发。」
之後的几天如约而行:白天,他在公司会议接着会议;她把画架搬到窗边,画布一张张叠起来,颜色越攒越厚。晚上,他们一起下楼走一圈,路边梧桐落叶踩在脚下发出干脆的声响;有时看一部片子,她靠在他肩上打盹,他把音量调到最低。冰箱上贴了张小日历,每过一天她就用红笔划一道,像在给春天倒数,也在给两人的每个「今天」做记号。
在春天之前,他会把所有刀口都挡在身前;她也把画画得更满,像是在替两人留住一个完整的季节。他们知道有些话终究要说,有些战必须去打;但此刻,他们只把彼此往近里再带一寸,把「今天」过到没有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