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看她一眼,把安全带扣好:「回家。」
——
午後,他回公司。特助小周在门口等他:「穆总,财务例会提前到两点。另外——」他压低声音,「董事长那边早上情绪不太好,楼里传话说您最近在跑私人线。」
他刚要点头,财务总监的加急邮件就弹了出来:海外投资项目被当地临时性管制,资金划拨被冻在当地银行;外汇兑付窗口关闭。後面一句更扎眼——董事长的个人投资也在同一批清单里。
「知道了。」他把资料夹交给小周,「会议准备照流程,不要漏。」语气平平,刀锋收得很深。又补三句:「先把海外项目现金流重排,把能回笼的回笼;境内流动性优先,列出缺口;董秘同步准备口径。」
例会结束,手机又震了两下:一家合作行回覆授信临时收紧;供应商群里有人问是否调整付款周期。他把两封信标星,深吸一口气。这场大危机来得太突然,也在他的预估外——父亲那头的海外投资,居然被局势牵连丶资産近乎冻住。
这时母亲的回覆跳出:【在吗。】他回:【在。】随手拨了语音。很快接通。穆母的声音一向温和,此刻带着一点疲态:「你在忙?」
「结束了。」他靠坐椅背上,目光落在对面玻璃墙的倒影上,「想请妳回想一件事。我十二岁那年夏天,公司这边有没有什麽异常往来——临时调资丶突然的合作,或谁频繁出入。」
电话那端静了两秒:「你怎麽忽然问起。」
「今天早上,他情绪不稳。」他的声音没有火气,只像陈述天气,「我想确认,那个时间段是不是也有让他紧张的事。」
「我记性一向不好。」穆母沉了沉,又道:「但那段时间,你父亲的确跟几个合作夥伴走得很密。是不是异常我不敢说。我回去翻翻那年的日志,找到再告诉你。」
「好。」他顿了一下,低声补了句:「麻烦妳。」
挂断电话,他把袖扣扣紧,把人的情绪收回鞘里。窗外云层被风推散一点,阳光像被刀细细削过,落在桌面的金属笔座上。
临时董事会很快开了。法务先报:当地临时性管制叠加银行合规审查,项目帐上资金暂时不可动;涉及董事长个人投资的那一部分也被归入清单。财务接着把缺口拉了一条线——境外回不来丶境内要兜着走,供应端丶授信端丶公关端三个口同时要稳。有人提「先撑一周」,有人提「处置非核心资産」。他只说了一句:「先活下来。」
会後,他把决策落在纸上:一,海外项目进入保全状态,不追加丶不抽逃,专人盯法规变动;二,境内现金流优先,能回笼的立刻回笼,短贷续签由财务总监亲自去谈;三,供应商按合同结算,该付的付,避免连锁断裂;四,对外口径统一,不回应匿名贴,董秘备好说明稿。他合上本子,把人往椅背一靠,情绪收回去,不让任何一点外头的风声进屋里,打扰她的节奏。
——
隔日午後,胡礼回到家,门一拉开就有青葱香往外溢。她笑出声:「你真的下厨。」
「别嫌弃。」他端一碗清汤面出来,洒了葱花,汤面平得像一面小小的湖,「先垫一口。」
她坐下,第一口还没咽,就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眉眼弯弯:「总裁,今天表现加分。」
他把她耳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後:「吃完午休。不谈事」
她乖乖点头,过了两秒又不安分:「那谈什麽。」
他不接,只把汤勺按回她手里:「先把心安下。」
隔天午睡醒来,她把画夹拉到膝上,随手翻了两页又阖上,没有去硬找图。穆天朗靠在她身侧,没有催,只问了一句:「不舒服程度几分。」
「二。」她比了个手势,「前天学会的『手掌呼吸』,还挺管用。」
他「嗯」了一声,扣住她的手,在她指节上轻轻点了一下:「回来。」
傍晚前,她把第二次约诊时间发给他,附注:「有不舒服就停,不逞强。」他回:「知道。」
夜里,雨丝像有人在擦玻璃。两人都没有碰任何一份资料。她缩在他怀里,像一只被安放好的狐狸。他的语气低下来,像用掌心把她的发一遍遍顺平:「慢慢来。我等妳。」
她把脸在他胸口蹭了下,小声说:「我会说的。」
他没有回答,只把人抱紧一点。屋里那盏台灯把房子照得很稳,像一湾不会被风掀起的水。
——经过多次和姜医生的回看与稳定练习,胡礼把那个暑假的关键片段拼得更清楚了:母亲临时带她去港城,在度假村住了一段时间,傍晚会带她去泳池边看一群孩子练游泳;有一天从医院回来,母亲去办事,她自己在花园迷路,被穆廷朗带到前台等人;隔几天,母亲开着白色车带她外出,车在海堤短停又折回,她下车,年纪小,只躲在栏杆後挡风,看见坡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被浪拍倒。
现在已经能下的结论很简单:她和母亲都只是旁观者,没有参与任何行动;母亲口里那些「活该」「报应」是情绪失控,不是因果。那一天本质上是意外,与胡礼丶与苏琴无关。
真正留下疑点的,反而是前台那个风衣戴帽的年轻男人。穆天朗把这个人记住了,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再对。临时董事会再开一轮,会议室里把缺口拉成一条线,数字冷得刺眼;以现有回笼速度补不上,只能找盟友。综合时间与条件,最快能落地的只剩蒋氏。但蒋氏也要保障,先放话:愿意出一笔过桥资金与战略入股,交换条件是深绑合作,还提出一个最难听的选项——联姻。
室内一时很安静。有人说现实就该用现实解。天朗坐在椅子里没开口,手背的青筋鼓起,拳头握紧又松。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把婚姻当筹码,这是底线。他压着声音回蒋氏代表:可以谈资金,可以谈对赌条款与优先股,也可以用核心资産做保障,但不谈人。
蒋氏代表笑得客气,没松口,说回去请示董事会。会後特助低声问下一步怎麽办,他只丢下一句:两天内把替代方案拿出来,我来谈,不用再提联姻。
会议散了,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云。心里清楚,胡礼好不容易从那场事故的阴影里往外走,现在又被这种事逼近;他不想让她再背任何一块石头,这一仗他先挡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