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群发的新年祝福。
他骤然的喜悦被冲淡,正想着如何回复,肩膀忽然被人按了下,张成坐到他身边:“和谁聊天呢?”
张弛立刻按灭手机。
张成没在意,问了些学习丶考试之类的事,最後少不得说几句叶漫新的不是。张弛心情更加悒闷,又碍于时间和场合,不好表现出来,只盼着能平静地过完这个除夕。幸好张成很快就被人叫走了。张弛看着他在人群中推杯换盏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到来远比不上做客,也就更不明白父母为什麽都非要自己来。他匆匆吃完,趁衆人不注意悄悄走了。
外面不知道什麽时候下过雨又停了,霓虹灯映在积水的小潭里,泛着清泠泠的荧光。除夕的晚上,街上居然也有不少人,有一群人欢闹着商量去哪里守岁跨年,有一家人牵着手悠闲地散步,有一对人紧贴着小跑而过,也有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晃荡。
但是外面太冷了,张弛闲逛到过街通道里,一下子暖和了许多,有人在唱歌,他停下听了会儿,两个落单的人,转眼都不落单了。
手机又响了一下,这回是微信收到贺加贝的消息,一模一样的图片,自然也是群发。说起来他的微信还是被贺加贝逼迫着下载的,大家都更习惯用QQ,没几个人用微信,她喜欢新鲜的玩意儿,不光自己下载了,还要他们几个都下载了加她好友。
正想着,唱歌那人忽然叫他,说我们俩难兄难弟怪可怜的,过年了送你一首歌。张弛警觉地走远几步,说了句随便,那人便沉醉地唱道:风儿轻轻的吹,雨也绵绵下个不停……
张弛听了几句,才低头编辑回复:新年快乐。
贺加贝回得很快:你喜欢什麽颜色?
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她在问什麽。张弛兴致不高地打字:随便。
贺加贝:没有随便这个选项!
张弛只好说:都可以。
贺加贝一时没回,张弛便收起手机继续听歌,想到那人刚刚的话,觉得他说得不对,自己并不可怜,只是有点难过罢了。
就在这时,贺加贝又来消息了,她说“也没有都可以的选项,快说什麽颜色”,张弛没有心思回,贺加贝连发几个愤怒的表情。
他看完後退回主屏幕,时间还早,要是现在回去,叶漫新肯定要问是不是张成让他受委屈了,接着无论他说什麽,她必然会一个电话打过去质问,质问就要吵架,而今天是除夕,他希望这一年能温和平静地结束。
但平静是不可能的,歌声停下时,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在空荡荡的过街通道里格外清晰。贺加贝威胁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然後是倒数“三丶二丶一丶零点五”,她稍等了片刻,见张弛还是没回,无奈地说“算了,我给你选好了”。这下才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张弛原本想沉浸地难过一会儿,但她好像故意似的,总是打断他,让他无法集中注意想难过的事。他绷着张脸,唱歌那人却看着他戏谑地笑着,还拨了几下吉他,取笑地说,还以为有人给你放烟花呢!
张弛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直到开学,才知道为什麽要选颜色。
贺加贝买了几个印着“逢考必过”字样的小挂件,她自己一个,舒琰一个,孟元正一个,没有张弛的。
他这下笑不出来了。
舒琰把它挂到书包上,孟元正嫌弃地看了两眼:“你该不会是在桥头那个摆摊老头那儿买的吧,十块钱三个。”
贺加贝买的二十一个,她原本嫌贵要走,摆摊那人说找文曲星开过光,她立马就心甘情愿上当受骗了,但此刻当然不能承认,于是一口咬定:“管它多少钱,讨个好彩头不行吗?”
孟元正笑眯眯地揭穿:“你肯定被骗了。”
“你不信!”贺加贝闭上眼双手合十,“老天爷啊,孟元正不信你,请你让他的小高考——”
孟元正立马捂住她的嘴:“老天爷我开玩笑的,请你保佑我们都考4A,不光考4A,还要考上清华北大。”
“我不要北大,我喜欢清华,我觉得这个名字更好听。”
“如果北大非要录取你,你不去吗?”
“它都非要我了,我就给它个面子喽。”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轮得着咱们选吗?”
张弛一手撑着头,一手转着笔,一边忍笑听他们荒诞搞怪的对话,一边瞥着她手里剩下那个,心里琢磨到底是不是给他的,如果不是,又为什麽要问他喜欢什麽颜色。
贺加贝见他一直看着,故意问:“你也想要吗?”
她一准儿又要捉弄他了,张弛不敢轻易回答。贺加贝见他不说话,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你有没有在听?”
张弛看着她,点了下头。贺加贝突然机敏地靠近:“袖子里是不是藏着耳机?”
他面不改色,镇定地用手指把耳机勾下来,顺着手心往袖口塞了塞,然後才抻直手臂。耳机线太短,自然缩回袖子里。贺加贝没看到,也不信自己误判了,直接上手捋他的袖子。
孟元正忙拍掉她的手:“怎麽还动手动脚的呢?”
她瞬间面红耳赤,转而狠狠地拧他胳膊:“这才叫动手动脚!”
张弛的脸也微微红了,耳机里的歌还没来得及暂停,藏在袖子里,震得胳膊微痒。他隔着衣物按住耳机,翻开笔记默念,声音是由物体振动産生的,声音不能在真空中传播……
念着念着,笔记上突然砸下个小挂件,贺加贝离得远远的,骄横地看了他一眼:“看你那麽想要,就给你吧。将来你要是考个全省美术生第一,可别忘了我的功劳。”
张弛不动声色地拿起来,贺加贝见状,又急切地补充:“心诚则灵,你别不信!”
他缓缓点头,强压住内心的欣喜。
晚上回家,张弛把它挂在书桌前,一擡头就能看到,过了几天又觉得太显眼,想找个地方收起来,结果看这里不满意,看那里也不合适,最後塞到了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