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被答应和拒绝撕扯着。
她看着屏幕上跪着的那个人,看着那个人两鬓的白头发,稀薄的白头发中夹杂着数根不易觉察的灰头发。看着那个人额头的疤痕,不是一小块疤痕,是一片疤痕,是很多疤痕连成的一片,是很多伤害重叠交错成的一片。看着那个人眼周的皱纹,像被乱刀砍过。看着那个人脸上的皱纹,像被刀片碾过。看着那个人浑浊的眼珠,像被灌进了很多昏黄。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想起那个人布满老茧的手,脚上的破布鞋。
又是冬天。
那双手没开裂流血吧?
又忘了涂护手霜了吗?
她想起初中三年,那个人来学校给她送过几次饭,有一次冒着鹅毛大雪送。
来的路上骑车摔了一跤,没戴帽子,头顶着雪,脸上磨破皮,衣服上沾了米汤,膝盖处更湿。
等不及雪停,又骑着二八大杠驶入雪中。
她站在漫天风雪里。
哭成了傻子。
几天後回家,她看到了那个人青青紫紫的膝盖。
想起那个人赶集的时候,跟人老板胡搅蛮缠了十几分钟,才让人答应卖一根只有1颗的糖葫芦。
那是给她买的。
因为穷,买不起一整根。
只舍得买一颗。
想起那个人下地干活累坏了身体,贴了片根本不知道对不对症的膏药拿起锄头出门。
想起深更半夜,那个人浇地还没回来,幼小的她一个人扒着门等。
怕那个人遇见狼。
怕那个人撞见鬼。
怕那个人被水淹。
她看见过那个人饱受磨难的20多岁。
看见过那个人饱经风霜的30多岁。
看见过那个人备受折磨的40多岁。
她很小的时候,就希望能让那个人过的好一点,她希望了很多年,也努力了很多年。
那个人今年49了。
过的好吗?
不好!
到底哪错了?
到底谁错了?
她想起更久以前,没钱交学费,那个人跑去学校,扑通一声给老师跪下,让她先上课。
她拿着小板凳站着,吓得直哭。
怎麽能跪呢?
太难堪了!
她想起,那个人为了借学费,跑去人家跪着,吓坏了被借钱的,也吓坏了她。
她受不了她妈下跪。
她希望她妈永远都不要下跪求人。
永!远!不!要!跪!
她哭的泣不成声。
她无力地扶着燃气竈的面板,看着炒锅中因为关火又变冷的水。
她无力又心寒。
她说:“好。”
她闭上了被泪水糊住的双眼。
她看见了她在深渊堕落。
她还想说什麽,电话那头喜上眉梢,欢欢喜喜地站起来:“那你快点。”接着电话就被掐断。
她伸手去抽纸巾,想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