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且说崇文帝自那日早朝後,病势转笃,已多日不朝。
相比这件事,更让朝中群臣哗然的是崇文帝竟将上下一应国事交由四皇子周景楦暂理。联想到之前四皇子南下查收赋税颇得圣心,这接连被重用,反倒让一向受宠的三皇子周景赫座了冷板凳。接二连三的反常之举让不少人猜测:难不成太子之位要移主?
正当群臣揣测圣意时,不想又出了一件大事。谢婉凝在四皇子的府邸晕倒了!经太医诊治,发现有人在她的吃食里下毒!
皇子妃被人下毒谋害定然是要严查的,这查来查去,幕後之人竟是四皇子妃。
周景赫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立马让手下党羽参奏,结果周景楦手上的监国之权没几天就被收了回去。
本以为把周景楦拉下马,他就可以上位,可万万没想到,崇文帝竟然让周景晔暂理国事。这位常年体弱多病丶不理朝事亦不受皇帝欢心的大皇子。
蒋安沅一边听着李氏跟她说这些朝堂大事,一边摩挲着手中的暖炉,好似意料之中一般,面上并没有太多情绪。
三皇子和四皇子这麽多年来明争暗斗,大家早已是心照不宣。
这回谢婉凝中毒一事来得蹊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就是冲着周景楦去的,只是这个由头也太直白了些,不过见效快,倒也算得上是条良策,只是可能连周景赫也没想到会让周景晔捡了便宜,自己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当然,这究竟是周景晔捡了便宜还是他才是幕後促成此事的人?蒋安沅不得而知。她只希望蒋家和陆家不要卷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
可是,陆家手握兵权,想置身事外只怕是不容易!
现在的陆家因老国公和陆九昭接连亡故,撑大梁的只剩下二房的陆长策。
不过她这位陆二叔又是什麽态度呢?还记得周景晔同她说过,陆家二房和周景赫私下有往来,他会站在三皇子那边吗?
“安沅?”李氏见蒋安沅神色逐渐凝重,担心地问道,“怎麽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蒋安沅淡淡地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想入神了!”
李氏拉过她的手,柔声道:“一切有你父亲和大哥,你不必担心!对了,你大哥同我说,等妹夫下了葬,你若是不想呆在这国公府里,就跟家里说一声,他来接你回家。”
蒋安沅闻言鼻头一酸:“让大哥操心了!”
“他是你大哥,为自家妹子操心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李氏目光停在了蒋安沅隆起的腹部,“说起来这孩子也有好几个月了,起名字了吗?”
提及孩子,蒋安沅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起了,小名叫淘儿”
“桃儿……”李氏轻声重复着,“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①。这个时节,倒是应景。只是,若这孩子是个男孩儿,听上去不免娇气了几分。”
蒋安沅笑着解释道:“不是桃花的‘桃’,是淘气的‘淘’。”
李氏恍然,也笑了:“是我想岔了。淘哥儿丶淘姐儿,听着就热闹。”
蒋安沅不自觉地抚上腹部:“本是想让孩子的爹回来再取小名儿的……他不在,我也只好瞎取了!”
“二妹妹……”李氏见她如此不禁心疼,“你莫要……”
“嫂嫂,我没事的。”
李氏紧紧握住她的手:“真是苦了你了!”
蒋安沅低头浅笑:“有孩子陪着我,也就不苦了。”像是感知到母亲的情绪,腹中的孩子忽然动了一下,好像在回应她一般,蒋安沅也感知到了,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
崇文二十四年,二月初五,是陆九昭出殡的日子。连着十几日的阴冷天气突然放了晴,冲散了漫天的阴霾。
国公府门前满是前来送葬队伍。陆九昭手下的亲兵们手持白幡,肃立两侧,见蒋安沅一身孝服扶灵出府,立马跪地。
“送将军!”震天的喊声回荡在这一方天地。
蒋安沅缓缓仰起头,暖阳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就这样凝望着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看向陆九淮,将手中的灵牌递了过去。
“麻烦小叔了!”
陆九淮接过灵牌:“嫂嫂放心,接下来由我来替兄长引路!”
“起灵!”
随着一声长喝,三十六名挽郎②走在送葬队伍前列,唱着丧歌,伴着哀乐,缓步前行。
挽郎身後几十衆高僧紧随,宗族子弟围在内里捧灵扶棺,紧护着棺舆,棺後跟着本家送葬的轿子。沿路除了贵戚朝臣摆设的祭馔,还有百姓自发搭设的祭棚,送葬队伍路过时有人低声啜泣,有人跪地叩拜……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送这位以身殉国的大将军。
蒋安沅坐在轿中,看着百姓们这般模样,她轻轻拍拍腹部,脸上漾起笑意:“淘儿,你看到了吗?你的父亲是个英雄!他现在天上保护着我,也保护着你!”
她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在街角看到一顶轿子停在那里。她看得清楚,那是公主府的轿子,只是不知道坐在轿中的人是谁。
正在这时,那轿帘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拇指上还戴着一枚青玉扳指。
一看这是男子的手,蒋安沅心中顿时明了这轿中之人的身份,随即朝着那顶轿子微微点了点头,随後便收回视线,不再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