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许诺过的!
“你们两个眼皮子浅的奴才知道什麽!”沈静姝突然大声叫喊,“我这是在帮老爷,等三殿下成了事,我就是国公夫人了,你们还不快放我出去?”
张婆子讥笑道:“听听,都这时候了,还在做梦呢?等您把孩子生下来,您就要被送去乡下的庄子了。您呀,还是省些力气吧!”
“不丶不!”沈静姝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带我去见老爷和夫人,我是孩子的生母,他不能这麽对我,不能这麽对我……”
门外两个婆子已经懒得再搭理她,自顾自聊起府里的闲话来。
“真没想到大老爷家的大郎没死!”
“谁说不是呢!不仅没死,听说又立下了大功,那蒋家娘子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沈静姝的耳中。她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後怕。
“你们快开门,开门!”她拼命地拍打着房门丶叫喊着,可是却再也没人理会她!
数日後,清乐茶坊内,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这段时日京都城发生的大事。
“还记得那个晚上吗?当真是惊心动魄,血雨腥风!但各位看官可知晓,这皇宫里也发生了改天换日的宫闱大变?”
满堂茶客顿时屏息,直直地望着说书人闪着精光的双眼。
“话说在那巍巍宫阙深处,龙榻之上,老皇帝气息奄奄,光景只怕是不得长远。那三皇子早将宫廷内外控于掌中,要让老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可谁知这位素日里对他最为看重的老皇帝竟然不肯写下这传位诏书。这自然引来的三皇子的不满。”
说书先生面色一改,嗓音一沉,仿佛真成了那权势在握的三皇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威逼丶几分诱哄:“‘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还是早做决断为好,您就放心将这江山交给儿臣吧!’”话音一落,他又变换了腔调,声音沙哑又透着愤怒:“‘逆子!朕……朕还没闭眼呢!这龙椅还轮不到你来坐!’”
“这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老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赵全德看在眼里,可他现下被三皇子的人反剪着胳膊,嘴里塞着麻布,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受到胁迫,各位,您说他急不急?恨不恨?”
台下有人衆人纷纷点头,说书先生接着说道:“赵全德是个忠心的,他这心呀跟油煎似的,却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淌下两行热泪来!不过各位可别小瞧了这老太监,到底是在深宫里伺候了这麽久,他可不是位吃素的,不过小老儿在这里卖个关子,咱们先说另一头。”
说书先生折扇一开,又继续说道:“咱们的四皇子和三皇子一样,早已按捺不住,他麾下集结的禁军精锐已是出鞘的刀剑,从城外如猛虎般扑向那九重皇城。”忽地,他语气一收,带着几分戏谑,“可这皇城又岂是这麽好进的?嘿,三皇子料到他有这一步,早就派了人马等着他呢!”
“您各位可还记得那位功勋卓着丶却已仙逝的庆国公?他们家儿的郎,个个是虎狼之将,挡住四皇子去路的正是庆国公的二儿子陆长策!三皇子的人马高喊,‘除奸佞,清君侧’。可陆长策却道四殿下是无诏起兵,分明是谋反!反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边皆是正义之师,名正言顺!那只能是手底下见真章了!”
说书先生双臂一挥,语速也跟着加快:“刹时间,两波人就冲撞在了一起,是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茶坊的客人回想起那夜的场景,都不禁有些後怕。
此时说书先生话锋一转:“四皇子起兵的消息眨眼间就传到三皇子的耳朵里。这位三皇子听後,不怒反笑,‘父皇,您可听见了?四弟他竟然敢起兵谋反,莫非您还要将这万里江山交给这样一个逆贼?’老皇帝面色惨白,他颤抖着指向三皇子,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三皇子见状,嘴角刚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以为大势已定,可谁知寝殿外竟隐约响起了喊杀声。”
茶客中有人疑惑:“这不对吧?四皇子的人不是正和护卫军拼杀吗?那寝殿外的兵马又是谁?”
“是啊,出现在寝殿外的精兵锐卒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三皇子也纳闷呢!这疑惑没持续多久就有人来报,说是大皇子带着禁军直冲宫门。诸位一听,想必更奇了,深宫剧变,消息锁得跟铁桶一般,咱们这位大皇子又是如何能洞悉这一切的呢?”
他见衆人一个个面露疑云,这才微微一笑,揭开谜底:“除了咱们这位大皇子好谋善断以外,这里头还多亏了一个人!些人正是小老儿方才提到的老太监赵全德!是他此之前就给大皇子递了消息,大皇子才得以赶来。不过这三皇子听到消息後也没当回事,又对着老皇帝冷笑起来,‘父皇,您瞧瞧,又一个乱臣贼子……’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下属来报,‘殿下,我们的人挡不住了!’”
“三皇子身边的幕僚闻听此消息,心知这要是败了,第一个被拖出去千刀万剐的绝对是自己!于是把心一横,向三皇子进言,‘殿下,事到如今,当断则断!心软不得!’”
“这三皇子一听,脸色阴晴不定地沉默了半晌,再擡头时,眼神中已无犹豫之色,转身至榻前,‘父皇,是您逼儿臣的!您就放心去吧,儿臣定然平定叛乱!’说完就要强灌毒药。”
在茶坊里,气氛仿佛凝滞,唯有说书先生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支羽箭破窗而入,精准射穿药碗,药汁洒落,而此时寝殿大门也被撞开,大皇子带着精兵闯了进来,说时迟那时快,又听‘嗖嗖’几声,制住老皇帝的几人皆中箭倒下,三皇子一看来人竟愣在当场,‘是你!你竟然没死!’”
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惊堂木:“诸位您上眼瞧。他一身银甲寒光刺目,胸前兽首面露獠牙,上面沾染的血迹就像是它扑出来噬人一般让人生骇。再往脸上看,面如寒霜,眼神如刀,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列位,您万想不想此人正是那早已战死的云麾将军陆九昭!”
“眼见大势已去,三皇子的心里慌乱如麻,这时却听大皇子开口道,‘三弟,收手吧!’三皇子环看了四周,随即狞笑,‘收手?大哥好手段,可你以为这样便算赢了麽?’话音未落,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扑向龙榻,匕首直刺老皇帝心口。‘我若得不到这江山,谁也别想得到!’”
“就在这危及时刻,一道银光闪过,箭矢正中三皇子手腕,匕首当啷落地。三皇子惨叫一声,跌坐在地,面色也如死灰一般。”说书先生微微一笑,“所以说老话说得好:明明日月光,何所不光昭?老皇帝得救後当即颁下诏书,传位于大皇子,而三皇子兵败囚身,如今已被终身囚禁于寒鸦寺中,再不见天日。其他主谋均已伏诛,涉事官员也被抓进了诏狱。”
“新皇登基後,首功之臣便是那箭定乾坤的云麾将军陆九昭了!陛下不仅另赐府邸,还特旨擢升他为检校太尉丶护国军节度使丶河中尹,并且力排衆议,以武将身份入枢密院,担任枢密使,其妻子也被诰封为一品夫人,赐诰命冠服。”
说书先生话音一落就有人问道:“说书的,这陆大将军不是战死了吗?怎麽又突然死而复生了?”
说书先生闻言显然有些兴奋:“问得好!咱们这位陆将军战死之事,已是天下皆知。这明明已死之人,为何能死而复生?其中的故事那可真是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绝非三言两语能道尽……”他将手中的折扇一收,又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这‘忠魂还阳’背後究竟藏着怎麽的秘密?诸位,且待明日见分晓!”
堂下衆人听得正起劲儿呢,结果突然没了,顿时炸开了锅。
二楼西厢房内,蒋安沅咽下口中的蜜饯果子,将信将疑地问道:“这位陆大将军当真如说书先生讲的这般神勇?”
陆九昭闻言,顿时神气起来,朗声道:“那才哪儿到哪儿啊!他还没讲出我一半的威风呢!改日得了空,我非得亲自去给他们好好讲讲不可!”
蒋安沅被他逗得直乐:“脸皮真厚!行了,咱们出来也有半日了,该回家了。”
陆九昭立即起身扶着她,一路护着她出了茶坊,俩人依偎着上了马车。
二楼厢房内,一位青衣公子站立窗边,目光追随着那辆马车直至它驶出街口,消失在视线尽头。他这才转过身,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道:“故事听完了,咱们也该散场了!”
他身後侍丛立即躬身,低声应道:“是,主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