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後。。。"项昭突然轻声问,"舅舅真要亲手杀老师?"
霍云卓抓着剑柄的手突然颤抖。他想起今晨射箭时,明明瞄准的是咽喉,箭矢却鬼使神差偏了三寸。
雁北关城楼箭阁内,烛火摇曳。
东方烬跪坐在冰凉的青砖上,指尖银针挑着缔约金册的残片。冰棱从檐角垂落,映得"同生共死"四字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魂灯。
"大人何必,这般太伤眼睛了。"壬午捧着药盏的手微微发颤,滚烫的药汁溅在虎口,他却浑然不觉。
东方烬将染血的"同死"二字拼回原处,指腹摩挲着箭矢擦过的焦痕,忽而低笑:"他射箭时偏了三分。"喉间蓦地涌上一股腥甜,他仓促掩袖,雪白貂绒洇开刺目红梅,却仍掩不住唇角笑意,"卓哥哥……他还是舍不得我死。"
风雪骤狂,东方烬缓缓起身推开箭窗。北风裹挟着霍家军伤卒的呻吟灌入,如刀割过耳畔。他抓起案上竹水枪,冰凉的枪管抵住咽喉,眼底映着城下连绵的火把——那是霍云卓的军营也是他东方烬的罪。
"阿兄,你说……"他声音轻得像是梦呓,"若我现在死在他眼前,够不够赎这半生罪孽?"指尖扣上机关,竹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到来世……我还能不能做他的'阿瑾'?他还要我吗?"
"阿瑾!不可——!"壬午扑上去夺枪,慌乱中喊出了主子的小名。
东方烬怔住,滴泪砸在枪管上,碎成冰晶,一滴接一滴,待转身时已是满面的泪痕。
子时三刻,暴雪吞没了雁北荒原。
霍云卓独自策马来到城下,龙渊剑在冰面上拖出蜿蜒裂痕,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绪。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来——是质问?是复仇?还是想再看一眼那个爱到刻骨铭心亦恨到刻骨铭心的人?
城墙之上,素绫垂落。鎏金食盒在风雪中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霍云卓剑光一闪,锁扣应声而断,几块桃花酥滚落雪地。这是当年他们在武定河畔摘桃花酿的桃花蜜所制,自己还说"这蜜如他们的婚姻,里外都是甜",如今想来尽是可笑。
"下毒?"霍云卓靴底碾碎酥饼,擡头对上一双比冰雪更冷的眼睛。东方烬的白裘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手腕间还戴着自己大婚夜送他的珊瑚珠串,鲜红的血色刺得人双眼发疼。
"将军怕了?"轻飘飘的四个字,却让霍云卓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突然挽弓搭箭:"南疆断粮时,那批掺了毒的麦芽糖,是不是你的手笔?"箭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我父帅。。。究竟是不是你害的?"
东方烬的指尖深深抠进冰墙。心口处刻着‘卓’字的地方疼得厉害,他仿佛听到了南诏两万将士的嘶吼与哀嚎。他想起那日亲手将"平安糖"交给霍老将军时,老人慈爱地摸着他的头说"我儿有心了"。
"说话!"第二支箭擦过耳际,带飞一缕灰白的发丝。霍云卓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我兄长呢?那个把你当神祇般崇拜的傻子,现在尸骨在何处?他不过一痴儿,你如何下得去手!"
冰墙传来指甲断裂的脆响。东方烬忆起傻世子从前总是捧着糖人到自己的面前笑着说:"阿瑾吃糖。"而现在,那个永远长不大的世子,正静静躺在南海深处的鲛人冢,再也不会给自己糖吃了。自己答应过母亲‘纵然黄泉路断,也定送大哥归家’如今是无法兑现了。
"本王。。。咳。。。"刚开口,腥甜就涌上喉头。东方烬仓促地用袖口掩住,雪白貂绒立刻绽开刺目的红梅,"无话可说。"
霍云卓猛地扯断弓弦,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灼出一个个小洞。他指着东方烬心口的位置,那里曾是他最眷恋的温暖,如今恨不得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藏着怎样一副黑心肝:"待城破之日,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帝王策》化为灰烬!"
风雪中,东方烬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霍云卓想起多年前,那个在武定河畔折桃枝的小公子。
"我等你。"轻若叹息的三个字,却比任何刀剑都锋利。
当霍云卓策马离去时,没有看见城楼上那人呕出的鲜血,也没有看见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的半块桃木令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枫"字,是霍云枫最後留给"阿瑾"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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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台风:卓哥哥,你真要杀我吗?
二霍:不,不是我,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