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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双王归同悲（第2页）

像一片终于耗尽所有力气从枝头飘落的枯叶，归于永恒的寂静。

“阿瑾——！”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悲号，骤然撕裂了漠南王府死寂的庭院！霍云卓浑身剧震，目眦欲裂！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怀中那具迅速失去温度变得无比沉重的身体死死地勒进自己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对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东方烬冰冷苍白再无生息的脸颊上。

“不要……阿瑾！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啊！”霍云卓疯狂地摇晃着怀中的身体，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哀求，“你说过阎王不敢收你的！你说过的！你骗我！你总是骗我！”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东方烬冰冷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那霜雪般的白发和冰冷的皮肤，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到极致的悲恸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天地同悲，万物凝滞的时刻——“簌簌……簌簌簌……”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春蚕食桑般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中响起。

霍云卓猛地擡起头，布满血泪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只见庭院中央那株枯槁的老桃树，在凛冽的寒风中，在漫天飘落的细雪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变！

死气沉沉的虬枝上，一点丶两点丶无数点……嫩绿娇小的芽苞如同被无形的神笔点染，争先恐後地钻破干枯的树皮，迅速膨大舒展！紧接着，那小小的芽苞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顶破了束缚，绽放出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一朵丶两朵丶千百朵……仿佛积蓄了一整个寒冬的生命力在瞬间爆发！

没有绿叶的衬托，只有满树灼灼其华的桃花，在深冬的严寒里，在呼啸的北风中，在漫天飞舞的雪沫里，不顾一切地轰轰烈烈地盛开了！

那花朵开得如此繁盛，如此密集，层层叠叠压弯了枝头！带着春天暖意的奇异花香，瞬间盖过了庭院里的药味和冰雪的寒气，浓郁得令人心醉，也令人心碎！

这景象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诡异得令人胆寒，冬末春初，万物凋零，唯此一树桃花，逆天而行，只为一人绽放！

“阿瑾……你看……”霍云卓抱着怀中冰冷的身体，仰头望着这株瞬间盛放的老桃树，泪水更加汹涌，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痴狂的温柔笑容，“桃花……开了……像那年……武定河畔……”他的声音轻柔如梦呓。

然而，这盛景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一阵更加强劲的寒风呼啸着卷过庭院。

“哗——！”

满树繁花，如同听到了无声的号令，在同一刹那，尽数凋零！

无数花瓣被狂风无情地扯离枝头，如同下了一场盛大而凄美的粉红色暴雪，花瓣打着旋儿，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落下！

它们飘落在覆盖着薄雪的青石板上，飘落在屋檐上，飘落在冰冷的池塘水面……更多的，则无声地覆盖在霍云卓紧紧抱在怀中的东方烬身上。

花瓣落在他霜雪般的白发上，落在他苍白冰冷的脸颊上，落在他裹着玄黑龙纹氅衣的单薄身躯上……很快，便将他覆盖了薄薄一层，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最後的温柔的粉色殓衣。

霍云卓痴痴地看着怀中人安详被花瓣覆盖的容颜，那眉宇间纠缠了一生的仇恨丶权谋丶病痛带来的阴霾，在此刻终于彻底舒展开来，只剩下一种彻底永恒的平静，仿佛所有的重负都已卸下，所有的执念都已了结。

他缓缓擡起头，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望向石桌，桌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只古朴的粗陶酒坛。那是他们大婚合卺时用过的酒坛，坛身上还残留着当年系过的褪色红绸痕迹。

霍云卓的目光落在酒坛上，眼中所有的疯狂丶痛苦丶绝望和不舍，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是一种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安宁。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已被花瓣覆盖的东方烬，在铺着虎皮的石凳上放好，仔细地为他拢好氅衣，拂去他脸上沾着的几片花瓣，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熟睡的珍宝。

然後，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漫天纷飞的花瓣中，显得无比孤寂，又无比坚定。

他伸出手，一把抓起了那只盛满了烈酒的粗陶酒坛。

他抱着酒坛，转身，走回东方烬身边。再次眷恋地看了一眼那张被花瓣点缀无比平静的睡颜。

“阿瑾……”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而温柔，“等等我……黄泉路冷，卓哥哥……来陪你。”

话音落下，他仰起头，双手捧起沉重的酒坛，对着坛口，猛地灌了下去！

辛辣滚烫的液体如同燃烧的刀子，灼烧着他的喉咙，冲入他的肺腑！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喉结剧烈地滚动，酒液顺着他的脖颈肆意流淌，浸湿了衣襟。

一坛烈酒，被他以近乎自毁的决绝姿态，一饮而尽！

“哐当——！”

空了的酒坛从他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如同一个生命的终结，发出最後的绝响。

霍云卓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浓烈的酒意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他踉跄一步，猛地扑倒在石凳前，张开双臂，用尽生命最後的力量，最後一次，将石凳上被花瓣覆盖的东方烬，紧紧地拥入自己滚烫的怀抱！

“三缔约。。。同生共死。。。。黄泉亦不相负。。。。。”

他的脸深深埋进东方烬冰冷颈间的花瓣里，双臂如同铁箍般勒紧，仿佛要将两个人的骨血彻底融合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阿瑾……我们……不分开……”

一声满足般的叹息，轻飘飘地逸出他染血的嘴角。

风雪依旧呼啸，漫天的桃花瓣依旧在狂舞飘零，覆盖着庭院，覆盖着青石，也温柔地覆盖在紧紧相拥两个人身上。高大的将军将单薄的爱人完全护住，姿势凝固成一个永恒守护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