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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探戈。

毕戈待她好,她也回报毕戈以自己能给的所有,比给别人的稍稍多一些,因为毕戈不求回报。哪怕是自己说了那样的话,说完还又亲了毕戈一下,还是不求回报。曾经她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毕戈是在消遣。

那就消遣吧,她也消遣。一个认真的消遣,持久的消遣,张国荣唱的《午后红茶》,齐秦说的“已经胜过许多夫妻”——是夫妻还是情侣还是伴侣来着?

走出浴室,穿好浴袍,对着镜子擦头发。

难怪恐怖片爱利用镜子当道具,镜子使人很容易地发现本我自我超我这回事。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的超我已经不存在了,企图心变小,不需要降低皮质醇的药物就已经很“佛系”,不想要那么多,现在的就很好。

可是时间往前走啊,这才是残酷。人能发挥出的残酷只存在于人构建的“社会”里,在自然的残酷中人的残酷什么都不是,在时间的残酷里自然也什么都不是。

像大峡谷。

毕戈和她变熟络的就是聊天说到大峡谷的时候。那之后,又过了很久,经历了许多事情,行业的洗牌,人的流散,原有的工作关系消失,私交却剩下来,从蛛丝成为锁链,毕戈和她说,总有一天,咱们会一起回去看看的。

总有一天。她说。

到时候大峡谷一定依旧,我们倒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毕戈笑着说。她也笑,自嘲那时候都不知道多老了。毕戈顺势哄她,说即便那样,也会是美人,岁月不败。

想到这里笑起来,然后摇摇头,把毛巾挂好,关灯。

毕戈哄她的时候,总是说些地久天长的话,好像真的不会变一样。毕戈和她聊天的时候,又很爱说那些经历世事变迁的人事物,不论刨出来最后剩下的是金子还是残骸。其实毕戈什么都明白,对吧?基于理性付出的感性,归根结底,还是理性的。

理性的,你又何必站在楼下抽烟呢?

她不喜欢烟味,但毕戈抽的那款气味很淡,又是爆珠,带点薄荷味,她竟然不反感。毕戈以前还问一句“wouldyoud”,后来也放松,也绅士地总是走在她的下风向。她渐渐喜欢看毕戈叼着通体白色的香烟的样子,不得不说,就差牛仔的衣服和一匹马,毕戈就跟一个西部牛仔一样了。

听说还有这样的牛仔,毕戈说。

是吗?

放——啊不,牧牛的。

哦?

她在笑着,当时喝了点酒。牛仔们不都是抽万宝路的吗?

毕戈笑着睨她一眼,被广告荼毒太深了吧你,那时候的牛仔抽雪茄,嚼烟草。

如果是平常、是清醒的时候,她应该就“嚼烟草”这一点和毕戈聊下去,也许引出享受烟叶的化学原理,也许引出对于类似的槟榔产业的谴责。但她没有,她醉蒙蒙的眼睛望着烟雾那头的毕戈,问,那你抽雪茄吗?

抽啊。毕戈笑了。就是那种地方不适合带你去。

为什么?

如果她真的清醒,她应该不说那显然不理智所以近于娇嗔的后半句。

难道是因为有漂亮姑娘?

不不不,因为那些地方烟雾太呛人了,我怕你受不了。

如果毕戈清醒也不应该补充后面那句话,或者,说了就是证明有别的企图。

我舍不得。

是啊,毕戈一直有企图。只是那企图不是坏的。如果是坏的,她应该一直这样,或者一直不这样,直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入罗网。可竟然企图都不是坏的,就不能说是毕戈的罗网,至少,不光是毕戈的。是她们一起织的。

多好笑,像一对儿雌性蜘蛛,竟然在一起织网。真有这样的事应该是什么抚育后代的协作关系,简直有一种农耕时代的安稳美好,而不是像她们现在这样。

这样任由时间滔滔流去,实际上什么都没做也哪里都去不了的状态。

在床边坐下,拿起手机,看了看没有公务,就顺势躺下,心不在焉地刷微博。有人分手,有人官宣,有人生子,有人出轨。也有人闹事,撒泼,跪地磕头,进局子。她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只感觉一阵腰酸——这么多年了,痛经和腰酸都没有消失,大姨妈可谓古板守旧的旧式女人。

腰酸吗?给你揉揉。走出餐馆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毕戈说,很自然地把手伸过来。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清晨醒来,枕头上的另一个脑袋是毕戈,前一个晚上会多美好——而且每次都是这么想的,每次都是先想到一起醒来的清晨,再想到一起度过的午夜。好像毕戈不是灰姑娘,也不是那些一夜情对象,她林禹更不是王子。

毕戈才是王子她才是灰姑娘吧……哦不,不。

所以,毕戈对自己的好才是珍贵的,才是令人上瘾的,才是会让自己偶尔患得患失地去想,毕戈对自己就没有现在这么好了该怎么办的。

所以就选择一直保持现在这样?一直这样就会一直这样好?

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应该很清楚这种美好幻想都是假的,只有变化永不变。再说了,毕戈对自己这样好,又能怎么样?又能去哪里?

这就像毕戈的烟。她仰面躺在床上,任由半湿的头发散开。毕戈说,是薄荷烟,抽久了已经不能回去抽一般的香烟了,最多抽雪茄。而且抽薄荷烟的时候经常是抽空烟。清凉但有毒的烟雾在嘴里过了一遍,又从鼻孔呼出。

薄荷烟不算是真的烟,我想。是假的,很多老烟枪都这么说。他们讨厌这种烟。

那你还抽?她听见自己笑着说,既然是假的,戒了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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