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她没见过。书本她倒是见过,也见过图书馆一样的图书室。
“想去看看?”玉子望着她的侧脸,问道。
“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保证手干净。”
“怕翻坏了?”两人走到了书店门口,lda看见一个矮小瘦削、留着小胡子的白人男子坐在门口,用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制讲台当作接待台;来一个人,他就喊一句“伸手”,然后用灰蓝色的眼珠仔细审视。看样子是不打算亲自上手,大概目检不合格就直接不让进了。
她看见他背后的牌子,用多种语言——不少是在都市圈近乎灭绝的,还有的写得不正确,大概已经异化了——写着四个大字,“爱护书本!”
即便看见了玉子,他还是一样,高声喝道:“伸手!”
两人一道伸手,她看见玉子的手指修长洁净,自己的就更是了。不知道玉子为何看到自己的手指有点脸红。其实她知道为什么,就是暂时来不及想起来。
书店里一排一排的全是两三米高的书柜,大约8到10本一小格,每一格都有树脂小门关着,一旦接触门上的锁,立刻有悬浮电臂过来,拍照,扫描,检验等级,决定是否要付费才能打开,然后开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中午人不太多,lda走在前面,玉子跟在后面,似乎预备着随时为她开门;她们看见了一个意大利作家剩余的作品,有的书本封皮已经破损,书脊上还有污渍,也看见了很多日本作家的作品,意外地多,各种语言都有,但看标题,lda就失去了阅读的冲动;最后,两人在一个保险柜面前停下来。
lda正想和玉子讨论这里面可能是什么,就听见门口一阵嘈杂。是一个中年女子在门口对着矮小男子大喊大叫——lda看女子衣着,知道此人不是穷困的那种——为了一本书。
什么你怎么可以把它卖给别人,我不过是去筹钱去了!你们一天到晚说自己是什么有学识的人!怎么就没有良心!我等着书去救命!现在我怎么办!
男子大约叫女子再去找买主,女子闻言几乎暴怒:放你娘的狗屁!那要价得高多少!你会告诉我是谁买了去吗?!你狗日的嘴里一个屁都不会放!
“她说等着书救命,是什么意思?”lda问。
“她恐怕的确是救命。”玉子看了看外面,“因为,在这里找医生找诊所做手术,往往不要你的钱,货币没有实际物品来得有价值。所以大部分的医生都会收一部分货币和指定一两件东西。有的医生会要书,因为全孤儿城只有这一家书店,只有这里有保存下来的一百多年前的书,因为少所以价值很高。”
“有人会因为想要读它们,来买书吗?”
“我不知道。”玉子说。“也许也有,偶尔我见到埃利诺和法兰契斯卡读,但我猜她们不是买的。也许是买的不读、读的不买吧。”
lda点头。玉子问她想不想看看保险柜里是什么,是自己的话应该可以被允许开,她摇了摇头。她早已看见里面是一本完整如新的《不存在的骑士》{20},还是那位意大利作家。
“走吧。”她说。
出得门来,路过中心广场那不知从何而来、到底描绘何人的骑马者雕塑,玉子带着她从猪肉大楼和缺口大楼之间穿过,沿着自东南向西北的大路往琉璃大楼前进。虽然是主干道,也比昨日玉子带她去看医生的街道要宽阔些,但依然混乱。她向两旁看去,已经找不到摊贩,取而代之的是较为整齐的商店。有的看上去是药店一类,看上去粉剂片剂针剂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应俱全。有的则显然是赌档——lda快速扫了一眼赌局的内容,看见的都是老戏法,可见人类的一些远古嗜好是很难改变的、在这些事情上人类也极度念旧。还有一些是点着亮眼白色灯光饭馆,店内人影寥寥,掌勺的老板似乎也并不在乎,只把锅灶架在门口,搭个棚子遮住,对来往行人投来不屑一顾的目光,而来往行人往往不会轻易走进去,不过偶尔看看锅里喷香的有限的食物,剜一眼,当作吃一口。还有的则是好几门生意挤在一个狭窄门脸里,她不明白既然都只是小摊为什么还要挤进去,一家,或者卖颜色怪异的瓶装物的和卖廉价食物的挤在一处,兼有一个卖芯片类物品的,lda几乎觉得他在里面与这样的邻居呆着就是一种精心设计的讹诈,不然何必冒着自己的商品被汤水和油气损坏的风险?
走到十字路口,玉子伸手将她拦在身后,“小心。”语调温柔,不知道她是从不需要这样小心的:道路歪斜的十字路口,走路的人有,懒得走路的人也非常多。有的人笔直地站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双轮飞行器上,速度很快,大约也绷直了肌肉保持平等。她看着这人唰地从眼前过,正在快速分析双轮飞行器的功率——接着发现改装得不太稳定,一个发动机通过左右轮推进,但左右轮的功率一直有时大时小的差距,恐怕快了就会出事,使用者还没戴任何保护装置——这人就摔了,从三米多高的空中和另一辆飞行摩托撞上,凌空翻了个跟斗,掉在地上。
lda好奇地看向那早在都市圈淘汰了的飞行摩托,双孔输出,上面有两女一男,男人带着半个黑漆漆的面罩——说是半个是因为面罩只能保护下巴到额头的部分,头顶的部分缺失了——开飞快,还不时在空中划出危险的线路,惊得他身后的年轻女孩惊叫连连;而坐在最后的年轻女孩似乎对此毫不介意,开启了全息伪装,给自己投射一身松鼠造型的连体衣,伸出手用镶嵌在指尖的摄像头自拍——另一只手也没有抓着前人保持安全,反而是按在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