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书房里传来声响,起身上楼,本该紧锁的书房半开着门,他带着疑惑靠近,透过门缝歪头看过去,书房一片狼藉,人的身影被书桌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清影子丶听到收拾散落一地纸张的窸窣声。
麦冬以为家里进了贼,但仔细嗅嗅,发现桌後的人竟然是安娜。
“……安娜姐姐?”麦冬试探着问。
收拾声戛然而止,但等了几秒,桌後的安娜并没有回应他,甚至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影子晃了晃,在桌後藏得更深了。
麦冬又叫了一声安娜的名字,依旧无人回应,他只好绕到书桌後。
在两人影子交叠的一刻,安娜像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忽然紧闭双眼,把手里的纸张一扔,双手合十,叽里咕噜地念叨着麦冬听不懂的语言。
麦冬被这一幕彻底弄懵了,他本能地担心安娜是不是被什麽奇怪的东西控制了,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摇晃,“安娜姐姐,安娜姐姐,你醒醒,快醒醒……”
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安娜听到麦冬正常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已经醒过来的麦冬,委屈地撇撇嘴,欲哭无泪,伸手抱住了麦冬。
麦冬的手轻柔地拍着安娜的背,像过去安慰弟弟妹妹们一样缓声安慰她:“没事啦没事啦,噩梦都飞走啦……”
“都怪你……”
麦冬听到安娜小声的抱怨,愣了下,拍背的动作顿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安娜感受到麦冬一瞬间的慌乱,连日来被麦冬吓到的委屈爆发,索性将麦冬这些天晚上的行为讲了出来,还带麦冬看了今晚的监控视频。
麦冬越看脸色越苍白。
他不敢相信视频中追着安娜一路狂奔的人竟然是自己。
“……我以为你睡着了,就准备收拾完书房去睡觉,谁,谁知道你又醒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没有眼泪的安娜只能用崩溃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激动情绪。
麦冬怔怔望着屏幕中行为诡异的自己,也很无能为力。
但当务之急是请求安娜姐姐的原谅,麦冬满怀歉意地向她承认错误,却被安娜回拍了一下,“有什麽原谅不原谅的,你是生病了,又不是你故意吓我的……”
“要不,你把我绑起来吧,捆在床上也行,这样我就不会乱跑了。”
安娜闻言讶然,与麦冬对视,他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因为梦游把人捆在床上实在太过分了,安娜不忍心,她摇头拒绝。
“那我不睡了,等你睡醒,我再……”
麦冬没说完,嘴就被安娜用手按住了。
安娜又气又无奈,“你简直,简直脑子一根筋!”
麦冬眨眨眼,乖乖闭嘴。
“你说的办法都治标不治本,你出现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需要看心理医生。”
“什麽是……心理医生?是治疗心脏的吗?”麦冬想到自己每次想到席彧都会心脏胀胀的,认为安娜姐姐的建议有道理。
安娜看着麦冬,顿了一秒,摇头否认,“不是,心理医生是治疗情绪问题的,和心脏关系不大,和脑子有关。”
麦冬抿唇,一脸认真:“那有没有办法治疗?能不能治好?”
脑子坏了可没办法帮母亲报仇,也没办法救出莱拉,麦冬是真的很紧张自己的病情。
但心理疾病安娜也说不准,她推荐麦冬找第九区的人问问,“……我觉得黎先生肯定会为你积极争取加入第九区的机会。”
“为什麽这麽说?”
“因为战争需要钱啊,”安娜说得理所当然,“我虽然是一个佣人,但也经常看新闻的,主人的钱对第九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帮助,他们肯定也不想你把这笔钱捐给其他组织,万一给了叛乱组织,就更难办了,我们联邦好不容易和平这麽些年,要维护这种和平……”
安娜分析的有道理,但“叛乱组织”还是让麦冬有点笑不出来,在麦冬的推测里,坚持调查养殖场的第九区对于此时的联邦来说已经和叛乱组织没什麽区别了,她的主人席彧也是“叛乱组织”的一员。
看着眼前表情单纯的安娜,麦冬终于理解为什麽莱拉说无论是纯血统的兽人,还是混血兽人,想要团结起来很难。
数年的压迫与奴役,後天的教育已经使很多兽人完全改变了观念,他们将人类称为“主人”,习惯性地听从命令,接受惩罚与奖励,并给出主人们喜欢的反映。
相应的,他们也是这种“和平”的拥趸。
许多兽人看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拥有优渥的资源,站在同类的阶级之上,但那也不过是主人们随手的施舍。
麦冬对自己的同类做不出过分的评价,他用力握了握安娜的手,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没等第二天安娜主动联系黎琛,专案调查组的人又来到了家里,这次,他们带来了验尸报告和事故勘查报告。
为了佐证报告的真实性,他们先给麦冬看了现场的影视资料。
巨大的飞行器残骸用真空罩很好地保护了起来,隔绝了汹涌的洪水,现场没人说话,身穿防护服的法医和调查组人员用脑电波联络,在验尸时即时生成文字,造假的可能性极低。
麦冬怎麽也没想到自己能看到席彧和温格的残骸被法医用手术刀切割的一天。
看完影视资料,调查组的人拿来基因检测报告和确认书让麦冬签字,告诉他下周一去殡仪馆领骨灰。
麦冬压根没仔细看视频和文件,匆匆两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走完验尸流程,调查组开始煞有其事的讲解事故发生的原因和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