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彧至今仍记得周显说这话时的神情——他举起到唇边的酒迟迟没有喝下,眼睛看着空气中某一点虚无,轻声叹了一句:“……那孩子压根就没想活下来。”
时至此刻,席彧每回想起这句话一次,心脏的隐秘处就像被一只手用力攥着,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了解了麦冬的过去,席彧才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这些年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他的自大,他的狂妄,他的高傲,他所有的恶毒和虚僞都变成了逼迫麦冬走向绝路的剑。
是他,打着为宋棠复仇的旗号,肆意折磨侮辱一个无辜的男孩。
是他,自以为是的玩弄了麦冬纯洁高尚的灵魂。
是他,亲手害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麦冬说的没错,他是骗子。
——是最愚蠢的骗子。
席彧的头靠着树干,急促的呼吸将寒气吸入他的鼻腔,进入他的身体,消耗着他的体温,他向上看去,看到食铁鸟的身影,还以为自己冷得出现了幻觉。
席彧站起身,擡头与站在自己面前树干上的银色食铁鸟对视,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
“……你怎麽会在这里?”席彧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回应他的是食铁鸟紧闭的尖喙和树林里铺天盖地的寂静。
等了半晌,席彧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他真的是冻傻了,竟然奢望一只只会啄咬铁器的食铁鸟能开口说话。
席彧对那只落单的食铁鸟摆了摆手,“回家吧,你的同伴在等你。”
说完,他开始专心砍树枝,过了会儿,他想到什麽,转身,发现食铁鸟还站在树枝上歪头看他,席彧无奈地说:“想回去的话,向西南方向飞两天两夜就能到家,快走吧。”
食铁鸟像真听懂了他的话,扑腾着翅膀喀拉喀拉地飞了起来,席彧目送它飞进了树林深处。
劈够了木头,席彧用不疼的肩膀拖拽着捆得严严实实的木堆翻过一座座小山坡,回到聚集地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聚集地里人员混杂,即使是半夜也什麽声音都有,席彧却在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呼救声。
利用移动终端,几秒钟内锁定了声音来源,席彧将捆绑好的木堆往自家门口一扔,用力拍了拍门,随後转身向呼救传来的方向跑去。
呼救声是从一处断墙後的简易帐篷里传出来的,帐篷前围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壮汉,正要往狭窄的帐篷里钻,简易帐篷显然禁不起这群壮汉的折腾,上方支撑的铁棍东倒西歪,帆布面也随着帐篷中人尖叫挣扎的动作变得扭曲,像随时会散架的样子。
席彧想到矮个子说要低调行事丶不能惹是生非的警告,但他只犹豫了一瞬,下一秒手攥紧拳头,向试图撕扯女孩衣服的男人脸上狠狠挥了过去。
“……啧,我说什麽来着?我说什麽来着?!席彧你能不能走点心?你三番五次为了任务冒险送命就算了,怎麽还大半夜出去行侠仗义?那是你管得了的事吗?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小矮个在席彧卧室里烦躁地踱步,嘴巴喋喋不休,听得席彧耳朵都要起茧子。
席彧知道自己让搭档为难了,但他不後悔救下了那两个险些惨遭蹂躏的女孩,虽然代价是背部受伤,左臂旧疾复发。
“你帮我瞒一下,组织不就不知道了。”席彧说得理所当然。
小矮个几乎要被他气炸了,想怼几下席彧额头的手没能怼下去,只好泄气地一挥,“只能再帮你这一次,下次再闹这麽大动静,我丶我就申请换搭档!!”
席彧点头,答应了小矮个的绝对不会再肆意妄为,以後一定丶肯定丶保证听他和组织的指挥。
小矮个顾及他受了重伤,说懒得跟他耍嘴皮子,转身掀开门帘向外走。
席彧在後面问他去干什麽,小矮个没好气地回答:“还不是去帮你擦屁股!”
席彧被小矮个这大胆粗鄙的字眼弄得耳朵一热,他赔着笑目送小矮个离开,门帘掀开的瞬间,他看到了门口两双黑黢黢的丶没穿鞋的脚。
席彧的肩膀敷了药,他只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斜靠在靠枕上,伤口随着一呼一吸微弱的疼痛。
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席彧睁开眼睛,发现门帘下那两双看着就不大的脏脚丫紧贴在一起,并排站着,还在门口的位置,像一直没动。
“喂。”席彧试探着喊门外两人,
一双脏脚丫左右脚互相踩了几下,没有出声。
席彧猜测她们肯定听到了,但不敢进来,于是忍着痛下了床,走到门口,掀开门帘。
门口站着的是两个兽人女孩,昨晚太混乱席彧没有看清楚,此时女孩们棕红头发上明晃晃垂着的兔耳看得席彧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避开了女孩们水汪汪的大眼睛。
在别过头去的那一刻,他的肩膀似乎更疼了。
席彧知道,有个被撕碎的无辜亡魂跟在他身後。
此时,它明晃晃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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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席其实是成长了的,只不过比较慢
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