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人越来越多,那家伙的确吃得开,推销自己的产业还是有点本事的。你们呢?我看这么久了还没啥动静。”
万小鹰心说我也有眼线在里面,这眼线已经做了事了,你不知道罢了。转念也觉得自己在丁雅立手下埋人不仗义,但这一是为了未来可能的行动的安全,二,也是为了丁雅立的安全。
算计天,算计地,算计所有人,算计自己的心。
“是没啥动静,也不知道主任们都是怎么想的。再说了,没有不也是好事?不然要真有,到时候你还得选边,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支持,多难。”
丁雅立笑着摆手,侧过脸去,说着什么“说不过你”之类的话。她看着丁雅立的侧脸,精致,美丽,画着淡妆,没有烫发,发丝整齐得一丝不苟,灯光照过来,仿佛给这接近中年的妇人笼罩上一层柔和光芒。
丁雅立今年三十九岁了,而她才二十四岁。三十九岁的丁雅立还没有皱纹,她有时候会想丁雅立为什么没有皱纹、怎么保养的,然后觉得没有最好,然后又觉得怎么可能没有,有了怎么办,有了也一样好看吧……
她又这样想了一圈,只是这次想的时候,竟然望着丁雅立发呆,还被丁雅立发现了。
“你看什么呢?”
“我——”
要不今天也偶尔放松一下吧?
“我在想啊,像杨淑慧那样贪财的人,也是少见。人怎么可能这样贪财呢?”
于是,她和丁雅立说起人的贪财,说起人性,说起是否要在世上做个清流,清流又是什么,等等。说来说去又回到盛东声的小会所,“总之,你要小心。”她对丁雅立说。
丁雅立笑着点点头,“可是,该小心的不该是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这话心里又酸又甜的,一下子翻涌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64}周佛海的妻子。
自己的心令她糊涂,幸好事情上不糊涂。由此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猪,欧洲人拿来找松露的那种猪,嗅觉敏锐,找到很容易,但是得刨。
可要真是猪,不需要自己刨,应该让主人来。她毕竟不是,也只是随便闻到些别的。比如这天,她在办公室,听见办公室里聊天,说前天抓住了一个军统的联络员,打了两天就招了,还是这新的刑具好使。
“招了?”她笑道,“不经打。招什么了?”
好嚼舌根子的姑娘说,好像是什么前阵子有一个离开上海去安徽的信使,不知道是送什么去了,“总之听说准备安排安徽那边的清乡队下去抓人呢。”
她心里一惊,一边与这位同事说着什么漫不经心的话,一边悄悄拨了个电话,接着款款下楼亲自去送文件。送到那间办公室,与那男子聊天,言谈中无意问起此事,“就没抓着上边的?他光交待有人过去,有什么意思?”
男子呵呵一笑,“现在投诚的,都要好处。”说着右手手指一搓,“没有好处,他不肯说。我们也不肯完全信,自然现在只能去抓了人再说。抓到了,确有其事,我们才能信他,他才能见主任。”
男子签收了文件,她又和他聊了两句,才回去。回去在办公室休息了一阵,就懒洋洋地收起提包,说有点事提前走。别的同事也不敢问,由她去了。她出76号的门,以平常走路的速度往丁雅立那里去。到了那里,女佣开门,丁雅立正在客厅里看书,笑她又登三宝殿,她没理会,只说了一句,“借个电话。”
这里是她知道的最安全的电话之一了。
给汤玉玮打完电话——最近,只要打到《字林西报》那儿基本就能找到,让她猜测汤玉玮本质上是个英国或者美国间谍——她回到客厅和丁雅立坐着。丁雅立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来去,也不多问,只是看书,给她准备的薄荷茶已经放在那里了——日益洋气,她想,端起茶兀自思考,如果她是汤玉玮,应该怎么办?现在要安徽那边的人知道事情坏了,而且发报方向既然已经知道是安徽,被截获就变得更容易,要保证即便被截获了也不怕,就必须加密——
这都是常识,问题是如何加密到完全不会暴露呢?现在不知道那送信的吐露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76号能破解到哪一步,如要安全,就必须要一个绝对安全的、近乎死密码的东西,解不开的东西……
想着想着笑起来,自己也不懂,还好奇得十分无用。
“你说,”她开口道,丁雅立也立时放下书,看着她,“不,你知道,什么是密码吗?”丁雅立点头,嗔她“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两耳不闻窗外事”,她笑着道歉,继续道:“那你说,世界上有没有绝对安全的密码?”
丁雅立的眼睛转了转,“密码也无非是两个人彼此之间才懂的语言,和默契一样。只要懂得人少,自然就安全。越少越安全。要这么说,以我所知,我觉得女书这玩意说不定就可以。”
女书,万小鹰当然知道是什么。只是一下子没想过这样一个东西可以当密码用,一时诧异。更诧异的是,当“默契”二字从丁雅立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自己,和对方。
多有默契啊,丁雅立不问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纵容自己借地方借电话,笑她登三宝殿是丁雅立唯一有的评价了。这是多大的信任!若不是碍于规定和实际上的安全程度,她应该进一步扩展这里的作用才对,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凡人想不到,但是如果那样做,也许还是害了丁雅立,现阶段丁雅立还是不知道的东西多些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