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吴翁碗中酸嘢正吃到一半,冷不丁碰到刘婆子的目光,面皮瞬间涨得通红,粗声粗气道:「刘婆子,你看我作甚?」
刘婆子收回视线,笑着道:「不作甚,就是看你吃得好不好,香不香。」
吴翁不吭声了,待刘婆子走後,忽然站起身来,硬是给史如意和香菱塞了两个他卖的鸡子。
史如意哭笑不得,也知晓吴翁多半是在和刘婆子斗气,便忍着笑,道:「阿翁,真不用,您留着卖罢!」
吴翁把吃光的碗放回板车上,抹了把嘴,坚决道:「小娘子,你拿着,我老头子不白吃你们的。」
盯着史如意收下了,吴翁这才道:「小娘子,你们卖这酸嘢,给人带回家怕是不方便……我家那边有个池塘,里头都是大片的荷叶,洗乾净晾了卖给你们,装这酸东西用,要不要?」
史如意和香菱对视一眼,忙不迭地道:「要!阿翁您能摘多少?多少我们都要。」
於是约好了明个儿晚上,还在这个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叶。
香菱望着史如意,两只眼都写满了「崇拜」二字,若是她自个儿,想不到要主动给人试吃,也绝对想不到要跟旁边摊子打好关系。
人家在这摆摊这麽多年了,有经验,不是她们两个初出茅庐的毛丫头能比的。多问多学,嘴甜一些,没坏处。
周遭的小摊子都走了一遍,史如意回到板车前,把那玉兔花灯挂在上头。
从罐子舀出最後一碗酸嘢,闭上眼,陶醉地深吸一口那清凉酸爽的香气。
这最後一碗,她打算跟香菱分着吃,忙了这麽久,得犒劳犒劳自个儿。
史如意让香菱递给她签子,还没叉上一块李子,就看见旁边酒楼里斜冲出来个瘦高的人影,似是头昏脑涨,找不着北了。
四下一顾,急冲冲地朝江畔这边冲过来,手扶上杨柳树,下一秒,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呕——」
浑身的酒气,混着一股难言的酸味,扑鼻而来。
史如意:「……」
她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看着手中那碗酸嘢,忽然间没了胃口。
片刻,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也从酒楼里钻出来,满街乱跑,哭天喊地大叫道:「少爷,少爷,您哪去了?!」
那柳树边的人影顿了顿,片刻,抹了抹嘴巴,缓缓直起身子,没好气地扬声道:「叫什麽,这麽大一个人,还能走丢不成!」
那小厮听闻声响,松一口气,颠颠地跑过来,扶着「少爷」,道:「您走不丢……我是怕黑灯瞎火,少爷您一个不稳,一头扎进江里!
少爷您又不识水性,等下被哪条不长眼的鱼吞进肚了,我丶我就只能往这江里扔米粽了。」
史如意虽不是故意,立在一旁,听这主仆俩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本来是能忍住笑的,但是听香菱捧腹笑得夸张,她被香菱感染,也乐出声来。
那「少爷」从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把摺扇,半遮住脸,作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跟那小厮怒道:「闭嘴!你别跟我说话了。」净给他丢人。
忽听岸上传来这般悦耳动听的笑声,「少爷」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不偏不倚,跟史如意四目相对。
二者都是怔了一怔。
「少爷」这一怔,是乍一看见如此年轻俊俏的小娘子,眼睛骤然一亮。
他下意识挺直腰杆,一甩头发,那手中摺扇摇的速度忽然便缓了,仿佛摇着摇着,便能凭空摇出几分风流倜傥来。
史如意这一怔,是看那形容潦倒的醉汉,忽然摇身一变变成贵公子,如同在眼前上演「大变活人」一般,不由得啧啧称奇。
那「少爷」缓步上前,嘴角轻挑两分浅笑,模样看上去颇能蒙骗无知少女,道:「在下柳逸之,敢问姑娘芳名?」
只可惜,史如意刚刚看过他扶着柳树,在江边狂吐的模样。
当下只抱了臂,笑吟吟地看着这位柳公子,并不接话,半晌,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了点自个儿的嘴角。
那柳逸之面色倏然一变,心头暗道:「该死!」
忙用袖子掩了脸面,低声招呼小厮,道:「快快快,给我帕子!你个没眼色的,也不懂得提醒本少爷,要你何用!」
那小厮被柳逸之不由分说丶劈头盖脸地狂喷一通,十分委屈,明明,他方才看少爷脸上乾乾净净,啥子都没有啊。
史如意小小地整了一下这随意搭讪姑娘的公子哥,唇角微勾,十分满足。
她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刚才听人在江边呕吐,倒了胃口,那碗酸嘢还没来得及吃呐。
柳逸之见史如意不乐意搭理自个儿,眼里却更添了两分兴味,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打量板车上那碗又白又红又青的玩意,道:「这摊子可是姑娘的?
这吃食看着倒是新鲜,在下孤陋寡闻,竟从未见识过……不知姑娘可否解惑?」
史如意还没说话,香菱已经回护着她,粗声粗气地道:「有啥子没见识过的,酸藕丶酸李子丶酸萝卜!」
说完,虎视眈眈地看着柳逸之,意思是让他问完就赶紧走。
这两年史如意长开许多,走在街上,常能遇到不知名男子的注目和搭讪,烦不胜烦,防不胜防。
在香菱看来,这些男子就跟那苍蝇似的,闻着美食的味就围过来,成日里「嗡嗡嗡,嗡嗡嗡」地叫。这柳公子长得高挑,也就是只俊美些的大苍蝇罢了,该赶还是一样的赶。<="<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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