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云老爷身子不好,云璋特意向府衙告假归乡,正巧遇上中秋,便顺理成章地在家过节,只等过了十五再返京。
嵩阳书院一派被王德忠打压,云璋仕途亦受牵连,得中进士後,初次授职便做了六科给事中,调令下来,却让他到国子监领了个闲职,心头很是郁郁。
太太曾氏扶着云老爷从小径穿过来,看他们兄弟二人默默无言地对坐吃酒,心头便是一酸。
云老爷安慰地拍拍曾氏的手,曾氏朝他笑一笑,赶忙扭过头,用帕子拭掉眼泪,整理一番面上表情,才上前嗔道:「怎麽你们哥俩净顾着吃酒?干吃酒烧心,好歹夹两块炙肉送一送。」
曾氏扫一眼竹案上几乎未动过的碟子,暗暗摇摇头。
曾氏陪房温妈妈同女儿出府後,她娘家送了新的厨房娘子来,似是她侄女曾采苓平日里爱用的。这新厨娘做吃食做得倒是十分体面,白炸春鹅丶排炽羊丶清撺鹿肉丶红熬鸠子,样样来得。
只是体面有馀,精细不足,说白了,看着是好看了,吃着味儿着实一般。
偏偏这厨房娘子又是曾氏娘家送来的,也不好将人遣了,再另外寻人,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光吃酒怎麽行?曾氏琢磨片刻,忽然灵光一现,对一旁的丫环招招手,低声吩咐道:「去正屋找李嬷嬷,让她把前日得的那几盒月饼端来,要冰皮的,五仁馅的也拣几个。」
云老爷咳了几声,坐到位子上,道:「也给我倒酒来……心情不畅快,便痛痛快快饮上一场!璋哥儿,你还年轻,官场起伏是常有的事。国子监虽是清闲了些,远离风波,目前来看,未必不是个好去处。」
曾氏略皱了眉,有心相劝,随後又做罢了,只道:「官人身子刚好,吃两丶三杯也就罢了。」便唤了身边伺候的珠云来斟酒。
云璋放下酒壶,自哂一笑,语气平稳地说:「父亲不用劝我,柳家退婚一事,我已经晓得了。」
珠云手下一惊,那酒液便洒了几滴出盏外,忙不迭地告罪,取了帕子来擦拭。云老爷和曾氏对视一眼,半晌,斟酌着开口道:「你知晓了?……谁说与你听的。」
云璋与京城柳府的小姐柳湘如自小便订下亲事,两家一直当作是儿女亲家在走动,聘礼都下了,本打算等云璋参加完秋闱便成婚。
哪知柳家老太爷逝世,柳小姐一守孝便是三年。
掌家人换了一代,柳家风向亦有转变,尤其是近两年,和九千岁王德忠一派似是走得极近。柳小姐的嫡亲长兄,娶的便是京兆尹张士昌的三女儿。
在张士昌以前,京兆尹这位子,十年间换了三丶四位,谁来都没坐得稳当。
说到底,京兆尹管着京城里头的事,皇帝脚边,那还不是由王德忠说了算?张士昌抱得了这只大腿,很是会孝敬,搜罗到什麽美人宝器都往王德忠私宅里送,只差没开口喊「乾爹」了。
云璋听得云老爷这声问话,摇摇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今年端午我没收到柳家的包裹,便觉着不对劲了,再一打听,还有甚麽猜不出的麽?」
聘礼尽数返还,亲事告吹,恰巧又和这明升暗贬的调令合到一块,任换到谁身上都会感觉不痛快。
曾氏长叹一声,用指尖按了按眉心,这柳太太是她旧日的手帕交,亲事也是曾氏一手订下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自觉对璋哥儿有愧。
沉默之中,有丫环捧着几碟月饼转来了,曾氏强打起精神,笑道:「来,尝尝这冰皮月饼!是原先出府那厨娘送来的,我吃了两个,味道倒是新奇,皮子也软糯,你们也尝尝……」
云老爷掰了一块茶香绿豆馅的,放到嘴里,咀嚼片刻,确是皮滑瓢软,丰盈细腻,怪不得能让曾氏记着,不由开口赞道:「我记着那小厨娘从前点心便做得极好,我还带过几盒到府邸分给同僚。
出了府还念着旧主,是个好的……嗤,比有些官家人还知事明理。」
这官家人指的是谁,自不用说。
云佑从盘中捏起一块冰皮月饼,端详片刻,忽然笑起来。他这人平日里冷清得很,笑起来却多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如清风徐来,澹月疏林,很能惑人心神。
他尝一口月饼,嘴角微勾,淡淡道:「和柳家退亲,倒也不算坏事,阿兄若是真的跟这等人家成亲,才是耽误了一辈子。」
在座诸人皆是失笑,曾氏用帕子掩了嘴,高兴道:「佑哥儿这话说的正是呢,我儿都生得这般拔萃,何愁没有好的婚事?璋哥儿,娘再替你仔细打听去,包管给你寻到个贤淑大方的女郎来!」
云璋也笑,笑了片刻,又有些怅然,说:「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身为长兄却未有订亲,佑哥儿的亲事怕也被耽搁了……」说着,有些歉意地望了弟弟一眼。
曾氏看他们吃得尽兴,心头松快许多,一时嘴快,没忍住道:「佑哥儿的婚事不必担心,我早就……」
语到中途,自觉失言,掩饰性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有了先头柳家这遭事,没完全确定之前,曾氏不想对哥儿们开口,免得他们空欢喜一场。
却见云佑微蹙了眉,抿唇道:「……母亲的意思是?」竟是打算穷根究底了。
曾氏本打算含糊过去,云老爷却又吃了一口酒,摆了摆手,解释道:「你娘给你看好了曾家的侄女儿,佑哥儿你也见过的,前两年还来府中小住过。」<="<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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