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关心不似作假,相反,以贺子今对他的了解,他胆子大丶脑子活,遇到什麽事儿从来就没慌过。贺子今一度以为,恐怕天塌下来,他都能想出个一二三四五,找到不同的对应办法。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抱着徐行上车的时候,看着背後那一路滴下的血点,他的手在控制不住地抖。
打排球的人,心得沉,手得稳,尤其是二传。
能让他慌乱到掩盖不了生理反应的人,贺子今不觉得这个人对他而言无足轻重。况且以贺子今和陈星野过往这麽多年的交情,高低他也绝对不是一个喜欢玩弄别人感情,以他人痛苦而取乐的人。
所以整件事真的就像江晨说的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吗?
这个问题绕在贺子今心里,他思来想去,憋了又憋,忍了又忍,最後还是没兜住,接着陈星野的话问:“所以你和我哥到底怎麽回事?”
“你做那些事情,真就只为了好玩吗?”
陈星野回答得很急,几乎是压着贺子今的话尾,斩钉截铁:“当然不是。”
“那是什麽?”他抱着手问,“你要是喜欢他,为什麽还要接许诗晴的花;你要是不喜欢他,又为什麽要和他上床。”
“是我的问题,”陈星野眼色黯了下来:“我以为自己什麽都懂,什麽都明白,但最後什麽都没有处理好。”
“今天事情发生之前,我都没有意识到我这麽喜欢你哥。”
贺子今差点就又想动手了:“都和他上床了还不喜欢?你也真说得出口啊陈星野。”
“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和喜欢关联在一起,也是因为最开始……”
事到如今,坦诚说不定才是挽回徐行最好的方式。因此,面对贺子今说出这一切,也像是给了陈星野一个演练的机会。
从最开始自己拒绝了徐行醉酒後提出的邀约,再到第二次,谢同订婚宴之後,因为心疼他,所以默许了一切的发生。
陈星野:“我以为他从头到尾都一样,只想找一个对象,转移注意力丶排解痛苦。虽然他是说过要重新开始,但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意识到,他说想要重新开始的对象是我。甚至在他说要思考我和他关系那会儿,我都觉得他只是想和我当固定P友。”
徐行在贺子今这儿形象向来高大可靠,尽管近些年因为谢同,让他在自己心里的印象沾染上了恋爱脑的污浊,但整体来说,他还是体面又值得信任的。现在乍一听陈星野说出的这些前因後果,在贺子今面前,无异于是演绎了一出大型“塌房”事件,让他本就不太灵活的脑子几近宕机。
偏偏陈星野一门心思放在自己和徐行的事情上,完全没注意到贺子今。
顺着时间线,他自顾自提到了许诗晴。
“我和她聊天记录你可以看,没有任何暧昧的东西。至于你说的花……”陈星野顿了一秒,“虽然听起来是我在为自己辩驳,但接她的花,纯属是为了不让她在这多麽人面前下不来台。毕竟再怎麽说,她都是高凯的妹妹,我不想让事情太难看。”
好不容易抽回一点神智的贺子今,听到这话不仅不反感,甚至在心里生出几分认同。
球队是一个整体,队里无论是谁,彼此都乐意伸出援手帮对方一把。同样的事情换到自己身上,恐怕也不得不从到高凯的角度出发,照顾一下他妹妹的情绪。
但说来说去,这些都不该是陈星野和徐行之间的重点。
贺子今默了一秒,脑袋罕见地转了起来:“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问题的关键在……”
“我知道。”陈星野飞快地抢过话头。
在独自一人等待的时候,关于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
和初高中牵手散步的感情完全不同,徐行给他带来的东西,都是陌生而又极富冲击力的。也许正因如此,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区分,这些冲动丶刺激丶难以抑制的欲望……到底是性的衍生品,还是爱情的必要条件。
直到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着徐行毫无血色的脸。
他分明没有哭,没有掉泪,看起来比之前坚强不少。可为什麽他那双深色的眼睛,一下丶一下,像足以吞噬掉所有万物的黑洞,不容置喙地,瞬间将自己的心脏变成了一个跳动的空壳。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陈星野只听到耳边一次又一次响起徐行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他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他要离开了,他不会再出现了。
——我要失去他了。
而後黑暗中,恐惧像吸满了水的凝胶,不断变大丶撑开……最终侵占整个心脏,在永远冬暖夏凉的医院里,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徐行和别人不一样。”
“我想看见他,想听他说话,一天没收到他消息,我就觉得少了点什麽……我想认识他的朋友,想融入他的圈子,像个变态一样,像知道他的所有秘密……我控制不住地想改变他,想插手他的人生,想逼他放弃谢同那个贱人,想让他丢掉所有的包袱只做自己。”
最後几个字,陈星野明显有些失控。
他偏过头,对着墙冷静了几秒,才继续看向贺子今:“不管对或不对,不管我这些行为和别人眼中的爱有多少差别,但我知道,我不要接受没有他的生活。”
说完,他认真看向自己曾经的队友,带着祈求走近了点,一字一句地问:“所以,贺子今,你是我的朋友。拜托你告诉我,徐行醒过来之後,真的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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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晨:这辈子最烦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