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女子协议”的达成,布依寨终于放下对林青禾一行的最後戒心。
寨民不再只是远远围观或默默打量,而是主动靠近,有的拎着山果野菌来换盐渣,有的在林青山支锅时跑来帮忙递柴,也有孩童围着小青麦嬉笑玩耍,一时间,寨子热闹起来。
林青禾也放松了不少。她始终不是一个轻易亲近的人,但看到寨民笑脸真诚,陆三丶王晟等人热心来回传话,两边竟渐渐熟稔起来。寨子里会几句官话的少年少女也开始试着与林青山丶罗玥等人沟通,不少人相处得倒像从前的邻里乡亲。
而如今布依寨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东北角那片空地。
那是一片被夷平的林边空地,三面挡风,一侧靠山,便于汲水烧竈。花琅在得了母亲首肯後,带着壮丁将此处清理出来,迅速搭起了十来口简易盐竈。
盐竈以石砌为墙,中空为竈,砌得紧密又牢实。林青禾带人示范过一次,用陶盆盛取井水,在柴火下文火慢煮至卤水蒸发,析出的盐晶洁白细腻。布依寨衆人第一次见这东西还能这样“煮”出来,一个个看得啧啧称奇,眼神从最初的不解,逐渐变得兴奋。
“真的能吃?”有人犹疑着问。
林青禾一笑,亲自用刚析出的盐调了一碗野葱蘸水,配着早上蒸好的干豆饼,让那人蘸着吃。
那寨民咬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咸的!比我们换来的粗盐还香得多!”
顿时一呼百应,衆人纷纷围上前,有的学着点火,有的试着加柴,有的自告奋勇搬水,场面热闹非凡。
“火不能太大,”林青禾指点着一个少女的手势,“小火慢煮,不然盐糊了不白。”
那少女名叫阿兰,是寨中最聪明的几个姑娘之一,官话说得好,常跟着花琅等人下山。这会儿一边认真听着林青禾的指点,一边转头大声用布依话吩咐身後人,语速飞快。林青禾虽听不懂,却从她利索的举止看出这姑娘颇有组织能力,不由暗自点头。
而她安排林青山丶罗玥则带着自家队伍在借住的小院附近设了另一处小型竈场,用于队伍自给自足。这个“副竈场”人不多,却极为高效,罗玥负责分配工序,林青山则成了火候掌控的主力,每天少说也能出十斤成盐。
空地上,热气蒸腾,陶盆白雾缭绕,竈火红亮,布依寨第一次忙得这般“热火朝天”。
林青禾两头跑,上午在竈场教煮盐,下午便赶去山中采样水质;日头正盛时,她坐在木架边削竹片,测算盐析出的比率;夜里又蹲在院中,对着火光检查每日各组出盐记录,计算各组煮盐效率与柴薪损耗。
“姐,这批盐比昨天白。”林青山抱着陶盆跑回来,一脸兴奋。
林青禾接过看了看:“嗯,是你火控得好,也滤得勤。”
“我用了你教的两层布袋过滤法。”林青山嘿嘿一笑。
林青禾拍了拍他肩,“‘一寸盐一滴汗’,辛苦了。”
与此同时,魏长福丶吴春花等人也没有闲着。
他们在桑达安排下,跟着寨民进了深山狩猎,学习山中埋陷阱的法子,用诱饵引蛇,也学着分辨足印与粪迹,夜里听陆三翻译寨民讲如何识得山豹的咆哮丶野猪的喘息,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寨民,真是从山里生出来的。”魏长福感叹,擡手抹去额上汗,“光一个辨风向的本事,就把咱们比下去了。”
吴春花也忍不住点头:“他们捕猎手法实在高明。”
而另一边边,林杏枝丶周晓萍丶陈谷香等人则常跟着寨中采集队走向林子深处。有时采菌,有时采草药,采得多了还与她们交换经验。
“这个红花菌毒得很,不能吃。”孙箐拨开一片草叶,指着一朵艳红菌类说。
“我们叫这个‘狗呛蘑’,狗吃都死。”陈谷香笑着回应。
两个人彼此一愣,接着同时笑起来。
寨中,留守的人还学起了寨中用藤条编筐丶织布的手艺,手指粗糙干裂,却干得起劲。
一时间,不论男女老少,都动了起来。
午後,太阳炙热,寨边空地上依旧白气翻腾,孩子们一人抱个陶罐,奔跑递水;壮丁们轮流加柴丶舀盐丶翻拌……空气中都是火与盐交织的气息。
山寨的日子,不再冷清,不再防备,也不再只是互看生疏的过客与主人,而是真正融合丶交流丶共生。
林青禾站在空地边,望着那群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比她带着人逃出花溪丶翻越云诡山时更有力——那是生的希望,是在乱世中生根的能力。
正如火光中跳动的盐晶,虽不起眼,却是活下去最实在的凭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