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霓衣好奇地转过头来,“你见过?”
“我觉得我见过,我甚至在他的身形里表情里都看到很熟悉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而且那本事自己似乎也会,但最好不要告诉霓衣。不是因为别的,她除了跟踪霓衣之外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竟然得隐瞒这个。
“我就说你有什么不凡的来历,你不信……”
霓衣的声音也低下去,好像说的是什么不该说的事。
“我不是不信。”她说,霓衣也停下来,两人对视着,沉默着。可她不是不信的话,是什么呢?走到这一步其实很好了是不是,但又是什么使得她走到了这一步呢?是追寻自我的吗?她似乎已经没有在找了,又似乎从来没有放弃过,新的自己在不断地出现,印证着旧的自己的一切曾经。
“走吧。”末了,她说。
“就这样偷的?”泮林问,脸上呆上加呆。
霓衣看他一眼,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泮林歪歪脑袋,继续看着桌上那支笛子,“罢了,这些都不论,可这玩意怎么能吹出那样的声音?这不明摆着是个笛子吗?”
“你就信他?我瞧着你平时也不信啊。”暮霜笑道,“照那花鹦哥说的,不就成了一个铁板一个铁刷子,那么喀拉喀拉地刮?能那么响亮又有杀伤力,当然是乐器——”
“那也不能是笛子啊,笛子之声,何等婉转悠扬,大罗金仙也吹不出来嘈杂嘶哑……”
两人个头都不小,绕着桌子议论法宝到底是何物的情景多少显得好笑。唐棣见了,心倒放松,毕竟这样他们就该不再去想这玩意竟然如此轻易地被偷出来的不合理之处了。
说起来计划就是这么计划的,但真按照计划来、毫无瑕疵了,倒也不信了。
怀疑别的不重要,她和霓衣一道演戏,默契十足地表演了正常情况下紧张中记不得具体情景、总是回忆一遍又想起来些新东西的画面。只要他们别老去怀疑此物的真假,老觉得是假的还好,她直接拿起来吹吹就知道了;老怀疑她放在那里的假东西到底靠不靠谱,就不太好了。
“这东西,得是只有绝寒峰上面才有吧?”泮林说,看看暮霜。暮霜一愣,脑袋也是一拧,怎么都算知书达理博学多才的脸上也流露出一股子呆气,“说是这么说,可是……不,怎么能呢?如果是,怎么可能从绝寒峰上下来?”
唐棣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已经开始担心她们往乌禄身上猜了。
“不是绝寒峰的。”背后传来主座上钓星幽幽的声音,“绝寒峰上有没有东西,我不知道,我没上去过。但我知道这东西不是。”
说着,钓星从座位上起来,唐棣的视线也跟着她,跟着她看向笛子本身,打量上面的花纹,乍看以为是流云,细看才发现是海浪,但在某些卷曲的位置似乎又更像是卷起来的手,章鱼的手。
她想起那日战阵中难听的声音,众人痛苦的样子,以及自己的感受——霓衣后来对自己说过,那种感觉就像是“锋利的钉耙”从自己骨头上划过去,而自己的骨头是粗糙的铁板——她就没有这种感觉,划也划,甚至还掀起来什么,但不觉得疼,甚至有一种新生感,去腐生新。
这玩意其实对她不造成伤害,她想。
“这应该是——”钓星把笛子拿来,比划了一下又放回去,“是当年在海边造的,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能吹出曲子来。也只有那种办法是正确的吹法,其他的吹法,只能把笛子吹出那种怪声,好一点的,也不过是埙的声音。总之不好听。造此物之人,早已湮灭无闻了,我也只是听说过有此物存在,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实物,啧啧。”
泮林坐在那儿,活像个小男孩般发问,就算有独特的吹法,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法力呢?钓星伸手摸摸他的头,“这是因为它是在海边造的,久远之前,后来主人又带着它在炎魔地呆了很久,吸收了邪神之力也未可知。”
“邪神之力?”霓衣道。
“嗯哼,你们不知道?”钓星环视众人,“也是,你们都还小。这绝寒峰啊,传说原来是一位邪神入侵,欲残害苍生,有一位上仙不忍,与之搏斗,想要把它控制在地下,而邪神之力差一点要控制不住,最后向上冲击,形成了绝寒峰。留在地上的,就形成了炎魔地。”
“那上仙呢?”霓衣问。
“最后同归于尽了吧,好像。我也没有亲身经历过。邪神之力不曾去净,所以有炎魔地。这东西……”
钓星还在说着,众人还在听着,唐棣却觉得自己的神智开始向某个远方漂移,额顶有一点晕眩,双眼有一点恍惚,好像刚才钓星说的话是一记闷棍,万年玄铁打在后脑勺,把脑浆子打进了灵台,全混在一起了。
是什么,是……是什么来着……
“总之,这东西就交给霓衣保管吧。”模模糊糊地她看见钓星拿起笛子,递给霓衣,“咱们到时候也许都要上战场,拿着怕落入敌手,你就拿着它,和我站在中军指挥,以防万一。”
霓衣答应了吗?她没看见,她看不清,只感觉到头晕。
霓衣没有想太多,不如说,回到这大家都认识她但是不一定对她友好的地方,她就一直关闭自己敏锐的感官,少看更少想,免得难过。哪怕那天放心不下夜半起来去送药,看见三只鸟的表情都奇怪,奇怪得几乎看不明白——认识他们几百年了,这样的表情只见过几次——她都没有多想。
把事情了结了,彻底了结,然后再和唐棣——至少是好好寻找往日去。而不是僵持在这里,僵持在这一堆混乱中。她带唐棣来魔界有种种私心,但初心是救唐棣,让她至少能成为一个能明白自己从哪里来、然后清醒地做选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