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黛丽下意识重复,和身旁的露西与艾米丽交换眼神。
如果没记错,诺曼庄园曾经有一个女仆就叫杰西卡。
伊莎贝尔垂眸,像是没有注意她们的脸色,轻笑道:“这个名字倒是常见,兴许在哪儿听到过。”
卡洛琳耸耸肩,“那是我多心了。杰西卡是女子运输队的队长,听说也来自南方。噢,那是个很贪财、非常难说话,但很讲义气的姑娘。她一直想见一见我背后的雇主,不过我觉得应该先征求你的意见。”
“谢谢你的周到,卡洛琳。”伊莎贝尔端起咖啡杯抿了口,“等合适的时机,我会去见她,但不是现在。”
卡洛琳点点头,没再追问。
“是的,别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应该先去找到那个流浪画家、游记作者、虔诚的传教士、荒诞艺术家以及未来华夏海运的顾问先生。”海因里希对刚才无聊的谈话毫无兴趣,面无表情地嘲讽着素未谋面的西西弗里斯。
一旁的奥黛丽却无意识攥紧袖子,水蓝色的眼睛藏着不安。
赫尔曼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妻子,又看向表情正常的伊莎贝尔,深灰色的眼睛里滑过沉思。
但眼下并不是探究的好时机,如海因里希所言,先找到西西弗里斯,开启华夏新航线才是重中之重。-
几天后,数辆马车碾过哈登菲尔德满是煤渣的街道。
根据蒂洛夫提供的地址,查尔斯打探到西西弗里斯圣曜节后就没有离开,一直在工厂附近。
锁定了目标,伊莎贝尔携全家出现,准备以最高的规格迎接这位东方归来的艺术家。
不远处,查尔斯看见了马车,快步跑来,神色带着几分无奈:“噢,先生们、女士们。西西弗里斯先生真是个倔强的石头,我拿出丰厚的报酬,想请他来庄园做客,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赫尔曼和奥黛丽对视一眼,海因里希皱眉:“你不会搬出我的身份吗?”
查尔斯摊手:“他说不怕得罪贵族,要抓就抓。”
海因里希冷笑:“还真是个臭脾气,我倒有点欣赏他了。”
伊莎贝尔推开车门,风里裹着污水河的腥气。她看向查尔斯:“你带我过去,我亲自请他。”
查尔斯无奈回头,指着工厂河边道:“就在那。”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
河边,只见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木箱上,外套满是破洞,颜料渍粘在袖口。
他面前支着画架,画布上是浑浊的河水滚滚流逝,围绕着红砖厂房。而远处烟囱吐着灰烟,把天空染成肮脏的铅色。
这正是哈登菲尔德大多数时候的模样,也是工业发展留下的疮疤。
“西西弗里斯先生。”伊莎贝尔走上前,开门见山,“我们想请您担任华夏新航线的顾问。”
西西弗里斯握着画笔的手没停,笔尖在画布上添了道阴影,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回去吧女士,自从《东方游记》出版,来请我当顾问的人数不胜数,你们是想利用我,把东方当成攫取金银的猎场。”
“实际上,我该说的都在那本书里,那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伊莎贝尔垂眸,等他说完才道:“你误会了,我们是要开启通商航道,但并不全为了金钱。”
“是的,十个商人有九个都说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改变世界。”西西弗里斯终于转过身,眼底满是讥讽,“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再当传教士了吗?因为我发现圣曜教会和你们一样,都是满嘴谎言的家伙。”
颜料染脏的手指点了点画布,又指着散发恶臭的污水河与天空的灰雾。
“睁大眼睛看看,锡兰已经被你们变成这副鬼样子。河水臭得能毒死鱼,孩子出生就带着哮喘。”西西弗里斯冷笑,“东方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地方,有青瓦白墙,有清澈的河,有新鲜的空气。我不想你们把肮脏带进去,把那里也变成污水池。”
伊莎贝尔还想再说,他却已经收拾起画架,帆布卷得仓促,颜料蹭在破外套上。
“走吧,我不想对女士粗鲁,别耽误我画画!”
就要起身时,他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罗宾·索恩?”
西西弗里斯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握着画架的手收紧,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落在西西弗里斯灰白的头发上,照亮他浑浊的眼睛。
看清赫尔曼那头标志性的银色长发,某段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赫利?”
西西弗里斯挑眉,再次重复,“你是赫利?”
记忆里那个捧着半截铅笔求他教画画的小孩,竟长成西装革履、眼神冷硬的模样。
奥黛丽好奇地打量着对视的二人,小声问:“你认识他?赫利。”
赫尔曼知道妻子故意喊他的小名,轻声嗤笑。又看向西西弗里斯——当年那位途径埃尔美,教他画出夕阳的老师。
“是我,罗宾,好久不见。”
确认是当年那个孩子,西西弗里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敢置信,“噢,我以为像你这样幼小的孩子难以走出贫民窟,要么饿死在煤窖里,要么被抓去当童工累死。不过你从小就展现出非凡的勇气,至少是第一个主动请求我教你画画的。”
赫尔曼挑眉:“我也以为你早葬在哪个无名荒岛,成了海怪的点心。毕竟你总说要去追求自由。”
一老一少熟练地互相攻击,似乎找回了当年的记忆。
西西弗里斯卸下防备,声音逐渐柔和:“不管怎么说,很高兴你现在有了成就。”
“不过……”他顿了顿,扫视着伊莎贝尔以及海因里希等等一群人,“如果你也是来说服我当顾问,那抱歉,答案和对他们一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