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临近宁阳,洛琼枝根本没提一下要走的事,没由来的,她有些舍不得走。
“洛琼枝,皇城这种地方不适合你,留下来对你没好处。”林知风神色淡淡,叫人猜不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什麽。
“我自有去处,你……别担心。”洛琼枝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能狠下心一走了之。
夜晚的客栈,共处一室的两人气氛略有些冷凝。
“我担心你作甚?我担心我自己还来不及呢!”林知风梗着脖子说,措不及防间,两人对视,像寒雪遇到温泉。二者都不适应彼此般错开了。
“林……知风,你……一定要入宫吗?明知会处处受限。”
这位眼中有四季,胸中有山海的女子,潇洒一笑:“比起我自己,我还是更爱我的国家,你有时间一定要去雩北看看,那里有的不只是无尽止的雪。”她避开了她的问题,答非所问,却把一切都说开了。
洛琼枝只好愣怔点头,看上去就像个精致的面偶娃娃。
“不早了,睡吧。”最终林知风只说了简短几字,便侧身躺着了。洛小姐跟着躺下,明明两人挨得那麽近,她却始终觉得她们之间隔着条天堑,轻易无法逾越。
——
林知风成功入宫後,洛琼枝便在城西安了间小屋。钱是她堂弟洛扶宜偷偷塞给她的,这份恩情她一定会还,哦对,自己还蒙受了林知风的替嫁之情,这也得还。
一年又一年过去,洛琼枝听闻林知风已经被封了妃,还怀了龙胎。
好友过得这般好,不不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吗?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为什麽呢?她自己也不明白,或许真应如林知风所说,去外面走走也许会更好。
该去哪呢?那就雩北吧。
于是她当真立刻动身,用自己在绣坊赚的钱走了,像在逃避着什麽。
雩北确实好风光,也有她神往的自由感,这里的人都很温和,像是皑皑白雪里的不烬火,可她还是想回去,活了十多年,都没有这麽费心动脑的大小姐想破脑袋都没想出个所以来。
算了,不想了。知风说,万事随心就好,不必过多纠结。
再回到宁阳已经过了一个春秋,林知风生了个皇子,叫安绥。
时间总是流逝飞快,弹指一挥间,安绥已经在外有了自己的府邸,那天,令妃也来了——她就是林知风。
洛琼枝没有上前叨扰,只是远远地看了好几眼,还好,知风的眉宇间神采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风情。
原本她想再看一眼就回去,结果又像那晚在客栈时的那样,林知风对上了她的眼睛。洛家大小姐只来得及看到她眼里的惊讶,就仓皇狼狈地跑走了。
本以为这一生就会这麽平静无趣地过去,结果两年後,这种日子就被打得稀碎。
那年夏日是十多年来最炎热的,安绥和他王妃诞下一子,令妃正好出宫来看看,洛琼枝无意识就转悠到了顺王府,回过神来想走时里面突然溢出火光。
她大惊,趁那些下人都进去救火时,她也偷偷从一个杂草丛生的狗洞钻了进去。
不知走到哪里,她隐约听见对话声,有点像争执,于是她悄悄挪了过去。
“王婆婆,本宫命令你带他离开!”林知风语气卷着怒火,而那位王婆婆则跪在地上颤抖着,硬是不敢接过这个孩子,不停磕头求饶。
洛琼枝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吓得不小心发出点动静。
“谁在那儿?出来!”
洛琼枝哆哆嗦嗦地走出来,结果吓到的人却换成了林知风。
“你在这做甚?哪凉快哪呆着去,快走!”
洛琼枝感觉自己这辈子攒下的勇气全都耗在这里了,她快步上前,接过了那个尚在襁褓的婴儿,“林知风,我欠你一个恩情,如今便来还了。”
林知风原想接着呵斥,可看到她那不断发抖的身子,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
“洛琼枝,没必要,当年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何谈恩情,别闹!”直到现在她还在嘴硬,用尽一切无情如利刃的语言试图逼退她,把她往火坑外推。
“我刺杀安肆失败,他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除掉我。”她突然这麽说。
对视的一刹那,洛琼枝脸色“唰”一下发白,明显反应过来什麽,喉咙酸涩地一个音都发不出。
“所以老娘今晚是在劫难逃,孩子还未取名,你来吧,你起得肯定好,襁褓里有不愁这辈子吃穿的银两,别回宁阳,去哪都行,还有……”林知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原本想让王婆婆给你的,现在没这个必要了,我早知有今日,这封信是写给你的,我知道这麽多年你一直待在这儿。”
洛琼枝呆呆地看着她。
那双含着北方吹不尽的冷风的眼,此时竟显得有些温柔,像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风终于愿意停下她的脚步,缱绻留恋地盘桓在枝头不肯离去。
林知风把信一并塞进襁褓里,最後小心翼翼地抱了抱他——这是风弥散在空气中前的最後一次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