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时间,学生们鱼贯而出。沈砚池动作稍慢,落在後面。陆叙白看着他有些迟疑的背影,停顿了片刻,然後转身,逆着人流,走向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陆叙白敲了敲。
“进。”老赵的声音传来。
陆叙白推门进去。老赵正在批作业,擡起头见是他,有些意外:“陆叙白?有事?”
“老师,”陆叙白站定,声音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稍快,像是预先演练过,“是关于沈砚池同学。”
老赵放下笔,神情严肃了些:“嗯,他刚回来,我也正想找时间跟他聊聊。他情况比较特殊,我们需要多关注。”
“是的,老师。”陆叙白点头,“他的心理状态,可能还没有完全稳定。学习上,落下一个多学期的课程,压力会非常大。”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向老赵,“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及时给他支持,但又不会给他造成额外压力的环境。”
老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他现在同桌的李明,人很好,但性格比较内向,可能不太擅长主动关心和沟通。”陆叙白冷静地分析,听不出任何私心,“而且李明理科弱,沈砚池如果有问题,可能也很难问他。如果压力无法及时疏导,或者问题堆积,我担心……”
他没有说完,但老赵显然明白了他未尽之意。沈砚池之前的极端行为,是所有老师心头的警钟。
“所以,我想申请,”陆叙白终于说出了目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调换座位,让我和沈砚池同桌。”
老赵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请求。他打量着陆叙白,这个成绩优异丶性格沉静丶几乎从不给老师添麻烦的学生。
“你……”老赵迟疑着,“你觉得你能胜任?这可能需要投入很多额外的时间和精力。而且,高三了,你自己的学习……”
“我能处理好。”陆叙白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炫耀,只是一种陈述事实的肯定,“我的成绩稳定,有帮助他梳理知识点和进度的能力。而且……”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比较了解他。他知道我的性格,或许在我旁边,他能更放松一点,不至于觉得所有人都在特别‘照顾’他,那样反而压力大。”
这番话合情合理,几乎完全是从沈砚池的利益出发,考虑得周到且成熟。甚至点出了过度关怀可能带来的反向效果。
老赵看着他,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最终被务实的需求取代。陆叙白确实是最好的人选——成绩顶尖,性格沉稳,而且看起来,他对沈砚池的状况确实有超乎寻常的了解和关心。这或许比老师频繁的丶刻意的谈话更有效。
“你说得有道理。”老赵终于点头,“确实,一个稳定丶能提供有效帮助的同桌对他很重要。那就按你说的办。今天放学後就让李明和你换一下。”
“谢谢老师。”陆叙白微微颔首,目的达成,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只是紧绷的後背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远处操场上传来广播操的音乐声。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不是出于私心。他告诉自己。这只是目前情况下,最理性丶最有利于沈砚池恢复和学习的方案。
他只是恰好是那个最适合提供支撑的人。
只是恰好,无法忍受再看那个人独自挣扎在无人看得见的边缘。
当下午的课开始前,李明帮着把沈砚池桌面上零散的东西挪到陆叙白原来的座位,而陆叙白抱着自己的所有书本笔记,坦然地在沈砚池身旁那个刚刚擦干净丶还带着点水渍的座位坐下时,沈砚池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陆叙白动作利落地整理桌面,把各科笔记分门别类放好,侧脸线条依旧冷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沈砚池喉咙有些发干。
陆叙白没有看他,手下动作没停,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嗯,我跟老师申请的。你掉的课太多,我帮你捋比较快。”
沈砚池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所有预先设想过的丶回来後要如何小心翼翼维持的距离感,如何独自消化那些异样目光的计划,仿佛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猝不及防地敲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鼻腔,酸涩得厉害。他猛地低下头,手指攥紧了刚发下来的丶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试卷。
窗外,初春的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斜斜地打在并排的两张桌面上,将上面细微的木纹照得清晰可见。
那片光,似乎终于不再是冰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