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市坊口人头攒动,将要过年,各家出户囤年货,吆喝讲价,闲聊斗嘴,人声嘈杂。
这样的日子,百姓往往会在荷包里备足银钱,只为一次囤下年货,好回家安安心心过年。
打面来个人,一身织金锦缎,身形瘦挑,谈吐间便能察此人排场阔绰,挥金如土,他正与身旁小厮交代着什麽。
他笑时两颊堆肉,忽地被人一撞,两颊肉垂下,凶了眉目,他颧骨高,更显凶神恶煞,指向身後脚步飞快的女人,尖细着声儿骂:“不长眼,什麽人都敢撞!”
小厮忙劝:“金老爷,罢了!娘子等您回府呢。”
“不与她计较,去把前面铺子那堆腊肉买些来,”一边说一边伸手摸腰间荷包,却只摸到光滑缎料,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顿时猛回头,那女人早已走远,不见人影。
“黄酒二两,温了端上来。”
跑堂的搭汗巾,咧笑着朝後厨喊,“黄酒二两!”不久呈上酒盏酒壶,替她倒一杯,笑问:“司姑娘,今儿怎麽一个人来,您师门几个呢?”
“他们不许我下山,我这回偷跑下来的,”玉悲嗅闻杯中酒香,一口闷肚,又点上几盘小菜。
玉悲是一跑江湖的,算上她自己,师门一共四个人,师父一人,她排行老三,师姐师兄常带她下山游玩,却不许她独自出来。跑堂的和她熟,便多问两句,却不多说,独自忙活去了。
名上是江湖人,实则玉悲压根没出江湖,先年师丈无意间沾染权贵,年纪尚轻,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师父就不再让她下山,即便下山也要师姐师兄们陪着。
玉悲偷跑出来,触了师父霉头,不敢回去,身上盘缠带得不多。江湖人嘛,总爱劫他们那些为富不仁者。
奈何江湖不是好混的,她穷困潦倒将近半月。
除夕当日雨雪并下,玉悲回她小屋里生柴火,先前酒楼的跑堂过来请她上楼去喝杯酒,她自然不拒,去时酒楼挤满人。
跑堂的边带路边说:“前两天不是同我说手头紧麽?”
玉悲点头,“是,近来手头很紧。”
“我们这儿有几单赏拿令,也不晓得背後是哪些雇主。”
玉悲一眼相中一单十万两的活,不可思议地掰手指算数,十根手指不够算。
跑堂的瞥她掰手,笑说:“一个七品知县一年俸禄四十五两,你说十万两是什麽规格。”
“啧,真豪气,”玉悲放下算数的手,“这麽高的赏钱,没人去?”
“功夫不精哪敢去!”跑堂的站定,把身前挡住两人挤开,带玉悲入内屋,取画像给她看,“喏,就他!”
玉悲一把按下画像,不等跑堂的跟她介绍,当机立断,“好,我接了。”
画像上是个男人,脸有点长,细目阴险,玉悲不认识他是谁,只知道雇主要他项上人头,他不好杀,几乎没人敢接这活,连跑堂的也劝她接个轻松活儿。
但玉悲就要接这活儿,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她有一身精湛功夫。
雨落得凄森寒凉,雪渐渐止住,雨就越下成大,成暴雨,轰隆打在地面,黑夜之中难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