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衔妄头也不擡,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冷白色的光反射出商衔妄毫无波动的脸色,他再次告诉王菘,“送老商总离开。”
商怀民声嘶力竭地骂了商衔妄半天,见他始终岿然不动,商怀民拄着拐杖怒意滔天地离开。
商衔妄身体往後,靠着椅背,眼神不聚焦地盯着显示器看了几秒後,弯腰,用指纹打开最里面的抽屉,透明的玻璃盒子里,有一个手掌长的软陶人偶。
人偶是个男孩子,不像是游戏里夸张的衣服,也不是现在日常的穿着,像是千年之前的汉服,乌黑浓密的头发在头顶位置挽了一个髻,带着精致的白玉冠。
人偶表情生动,神采飞扬,唇角微扬,一袭绯红的锦袍显得他意气风发,金尊玉贵,他的侧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商衔妄擡起大拇指,轻柔地摩挲人偶的脸颊,他喃喃道:“阿延,只有你才是我的弟弟。”
晚上十点,商衔妄从公司回到家,三层楼的别墅,因为只住了他一个人,显得格外空旷安静,像是一座死寂而了无生气的城堡。
商衔妄打开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卧室。
摁下灯盏开关,漆黑的房间倏然变得明亮。
宽敞的房间四周靠墙装置橱窗,放置着各式各样的软陶人偶,他们有些巴掌大,有些要更小一点,穿各式各样的衣服,有月牙白的长袍,金衣绯袍,多数都是各式各样的安朝服饰,几百个被玻璃慎重罩住的人偶里,少有的几个穿着卫衣黑裤,好像和商衔妄生活在同一个时空里。
商衔妄扫视了一遍自己装满了整个房间的人偶,绝大部分人偶都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们或笑或怒,神色灵动,少有两个中年人作为陪衬,陪伴在那个人偶身边。
商衔妄拿了一个藏蓝色骑装的软陶人偶在手上,碰了碰他的头顶,俄顷,商衔妄在操作台前坐下,先拨通了一个电话。
“商总。”接通电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是我。”商衔妄喉结滚动了两下,“有商衡安胞弟的史料了吗?”
专注安朝史的陈家平教授遗憾道:“抱歉,商总,还是没有任何对方的任何史料挖掘。”
“辛苦陈教授了,如果有相关的史料发掘,请麻烦通知我。”
挂断电话後,商衔妄把手机搁在一旁,手里的人偶眼皮微擡,眼神正在和他对视,笑的很开心。商衔妄喉头克制不住地滑动,垂下眸,吻了吻软陶人偶冰凉的眉眼。
把人偶搁在操作台上,他打开操作台上的顶灯,开始捏黏土,新的人偶前几天他已经捏好了身体和脑袋,还差给他的衣服上色。
凌晨三点,商衔妄打开烤箱,他把巴掌大的人偶从烤箱里取出来。
巴掌大人偶是黑色短头发,天蓝色的睡衣睡裤,双眸紧闭,显然陷入了熟睡中,唇角却挂着满足的笑容,似乎做了一个美梦。
软陶的温度降下来後,商衔妄把人偶放在掌心,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把他放在一个黏土捏成的金丝楠木拔步床上,他盖上玻璃罩,盯着熟睡的商雪延看了良久,仿佛他真的在他面前睡着了。
商衔妄低声对他说了句晚安。
半梦半醒的时候,商雪延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他躺在了自己熟悉的金丝楠木拔步大床上。
天没亮,商雪延从床上爬起来,他今天不去咖啡店兼职,也不用送外卖,他昨晚上接到一个戏,不是一两天的龙套,要拍六天,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小小角色了,待遇也不错。
收拾好了准备出门,商雪延接到一通电话,是他们那个戏的选角导演给他打的电话,商雪延觉得自己这个角色比较重要,还以为是选角导演怕自己忘记了,特意打电话提醒他准点到片场。
商雪延:“周导,我已经出门了,你放心,我不会迟到的。”
“你已经出门了?”周导声音愕然。
商雪延讪讪地笑道:“我住得有点远。”
周导清了清嗓子,“那啥,商雪延,你不用来了。”
商雪延往楼梯走的脚步骤然顿住,“怎麽不用来了?周导,你们今天换通告了,不用拍我这个角色的戏了?”
周导没瞒着他,尴尬道:“你是不是得罪天丽的陆总了,我们导演和陆总有点交情,你这个角色换人了。”
周导说完,挂断了电话。
商雪延握着断线的手机,骂了两句陆寒那个混蛋,老实说,上辈子有父母和大哥护着,哪怕是在王孙满地走的上京,商雪延也没受过什麽气。
穿越千年後,被欺负不说是家常便饭,也是习以为常,谁让他只是一个只有脸的清贫少年。
商雪延心胸豁达,骂了几句陆寒後便想着今天的打算,既然今天不能去演戏了,那麽继续送外卖。
他心想,他运气不算很差,最近几个外卖平台都搞活动,一点都不怕没单子送,而且天气好,不是冬天暴雪横飞的季节,也不是酷暑难耐的大夏天。
商雪延很快地安抚好了自己。
由于本以为接下来一周都要拍戏,商雪延没让咖啡店排自己的班,送了几天外卖後,他接到一个新的兼职,穿玩偶服发传单。
这身玩偶服特别重,但老板十分大方,工资给得特别高,商雪延这天没送外卖,站在街道上发新店的传单。
他穿着亮眼的皮卡丘玩偶服,吸引小朋友和路人的视线,看到带着小朋友的大人,就把手里的传单发给对方,或者看见年龄不算小的男男女女,也把艺术培训班的传单发给对方。
前几天温度都偏低,只有十来度,今天骤然升温,超过了二十度。
商雪延裹着厚实沉重的玩偶服,兢兢业业地给路人派送传单,前胸後背都出了密汗,培训室的员工从室内走出来,拍了下他的肩膀,递给他一瓶水。
遇见了红灯,商衔妄踩下刹车,十几秒的等待间隙里,眼神随意地挪向窗外,柏油马路上行人的衣服裤子都是低饱和色系,不打眼,穿着明黄色皮卡丘玩偶服的男人瞬间映入了他的眼帘,成为了视网膜里最抢眼的存在。
他不经意看见有一个年轻女孩子拍了拍玩偶人的肩膀,拿了一瓶瓶装水递给他,拿着传单的皮卡丘玩偶把手里没发完的传单递给女生,双臂擡起,去摘明黄色皮卡丘的帽子。
一截白的晃眼的脖颈露了出来,紧接着应该是下颌,馀光扫见前面的红灯变绿,停在他前方的车辆发动了引擎,商衔妄收回落在无关紧要的皮卡丘身上的视线,松开刹车,轻踩油门,往前驶去。
他没有再给半分眼神的柏油马路上,少年彻底摘掉了头顶厚重的皮卡丘,金黄色的日光下,露出一张被汗打湿的脸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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