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爹从小就教育我们,国重于家。沈家的男儿一定要能护得住西陵的天下,赵家的江山。”沈巍的眸子渐红,闪烁几下後垂了下来:“山儿不孝,不为能沈家开枝散叶,只能把馀生都用来守护这江山了。”
“你——!”沈贤气结,忍了许久才忍住没打第二个巴掌。他愤愤道:“你若是为了自已,大哥也就不说什麽,可你为了一个赵云澜把命搭上,值得吗?”
“值得!”沈巍脱口而出。
沈贤怔怔地看着弟弟,没料到他的答案竟如此坚定。
沈巍目光执着:“大哥,云澜虽然姓赵,但他也是沈家的孩子。”
沈贤避开沈巍的目光,低声问:“能让你连命都不要,只因他也是沈家的孩子吗?”
听大哥这麽问,沈巍便知他定是猜到了什麽。原本……他是不想这麽快说出自已真实心意的,如今他只剩下三个月时间,一旦赵云齐真的对他动了杀心,那便是连三个月都没有了。
这麽想着,沈巍便直挺挺地跪在了沈贤面前。
这一跪让沈贤始料未及,他吓得往後退了两步。也正是因为这一跪,几乎不用沈巍开口,沈贤也预料到了他要说什麽。
“大哥,我与云澜……彼此心悦,此生都分不开了。”
虽说已经猜到了一二,但沈贤听到弟弟亲口说出这话来,当场只觉得眼前一黑,伸手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疯了!真的疯了!
过了好半响,沈贤才缓过神来。他也跪在沈巍面前握住了他的肩膀:“山儿啊,你怎如此糊涂?云澜是你表弟,你们……怎能生出这私情来啊?”
沈贤眼眶含泪,心也在滴血。沈巍一直都是沈家的骄傲,他这个做大哥的也一直以这个弟弟为荣,可沈贤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好弟弟不肯成亲丶不为沈家延续香火,竟是因为丶因为……有这断袖之癖。
沈巍没回答,他只是给沈贤定定磕了三个头。
长兄如父。也许过了今日,他连磕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见沈巍只磕头不说话,沈贤也知道他的态度了,呆滞地看了沈巍许久之後,沈贤面色惨白丶心如死灰地站起身来,拍干净衣袍上沾的干草。
“大哥,当今圣上德不配位,西陵的天下只能交到云澜手中。至于我……”沈巍缓缓站起身来:“云澜做了皇帝,责任便是整个西陵。而我,既是沈家的不肖子孙,更无资格伴于天子左右,唯有一死……”
沈贤冷笑一声:“好一个……唯有一死!你想过母亲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想过皓林军群龙无首的後果吗?你想过,北疆等到你死的消息後会命铁骑踏平西陵吗?”
“山儿不孝,母亲……就只能劳烦兄长和姐姐们照顾了。至于皓林军,我已经把兵符给了骏儿,待云澜登基後便会正式册封骏儿为大将军,接任皓林军主帅一职。至于北疆……”沈巍顿了顿:“如果还能活着回到燕州,我让此身战死在沙场上。若我拼命一战,相信定能让北疆多年不敢再犯。”
沈贤的目光还是呆滞的,他缓缓走到门边,嘴里喃喃念着:“母亲管不了你,为兄也管不了你,你的命……你自已做主吧!”
说完,沈贤拉开牢门,步履蹒跚地走了。
沈巍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也是到了这时他才发现,大哥是真的老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沈巍再度朝着沈贤离开的方向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头。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待沈贤离开後不久,便有一名狱卒过来锁门。狱卒走进囚室,见四下无人,便跪在沈巍面前叫了声“主子”。
沈巍头也没回,他知道是镇远来了。
“外头情况如何?”沈巍问。
镇远道:“昆仑郡王殿下命裴翊在找属下,想要知道主子的情况,属下按主子的意思,没有现身相见。”
沈巍心里隐忍着不安,换了个方向问:“赵云齐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了柳全,皇帝就只能找中书令和太後商量要事。中书令为官清廉丶正直,在这件事上自是替主子说话的,但太後就不一样了。先前是主子拒绝了太後许配昭云郡主一事,後又是徐安则的案子,太後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自是恨不得皇上将主子杀之而後快。”
自从沈巍被送进刑部大牢後,镇远便按主子的指示去盯着皇帝赵云齐的动静。以他的身手要在赵云齐身边出没偷听是易如反掌的,这三天下来便把皇帝的动静探了个明明白白。
镇远道:“徐太後甚至连後路都想好了。她要皇上任命麓平侯徐昂为皓林军主帅,想让六十万皓林军以後都变成徐家军。”
“徐太後的如意算盘向来都打得好。”沈巍冷冷道:“皓林军忠心耿耿护国数十载,从太祖爷爷手中的五万人到现在的六十万人,这是我们沈家拿血和魂换来的。她说姓徐就姓徐?她也配?”
说到最後三个字时,沈巍的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
镇远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这里毕意不是定北侯府,而是刑部大牢,刚刚沈巍的话如果被其他人听到……
沈巍察觉到了镇远的担忧,但他毫不在意。其实不是不在意,沈巍其实是故意的。他想要给自己的罪名再加一把火,好让赵云齐能下狠心杀了自己。
镇远擡头,从沈巍的眼中看到了无所畏惧丶甚至是求死的决心,他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主子,说不定兰公子能在三个月内……”
“镇远——”沈巍出言打断:“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镇远不甘地低下头:“难道主子舍得殿下?他还没有登基,还没有和主子坐拥……”
後面的话,镇远不敢说,也没底气说了。
沈巍轻叹了一声,他知道镇远想说什麽,可在沈巍眼中,如今的西陵天下只要交到对的人手中就足矣。
“我一死,之後的事自会有人替我完成,云澜登基也是迟早的事,不必忧心了。”
镇远自知改变不了沈巍的决定,便不再说什麽,锁好门後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