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
秦贡从记事以来就一直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家人。
嫡庶有别这个词,当秦贡躲在角落偷偷看着父亲带着嫡亲兄长在花园的假山边玩耍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他是庶子,上面有两个嫡亲的哥哥,母亲只是个被收了房的医女,性格温婉善良,不会争抢,相貌也并称不上绝色,所以并不得父亲的喜爱。
而他,不算聪明,也没有巧舌如簧的能力,自然也没有办法讨得父亲和嫡母的欢心。
母子二人一直在秦府的偏院里相依为命,只有逢年过节需要阖家团圆的时候,他们才会在主宅逗留。
秦贡从小到大一直觉得自己有母亲就够了,有母亲护着,他就可以不要父亲的疼爱,可以除了年节外不出现在秦家的主宅,可以不需要兄弟姐妹的陪伴。
可惜这世间本是汪洋一片,人活一世如枯叶落海,风吹雨打寻常见,浪潮翻涌叙平生。
平静永远只是片刻,欢愉唯有一瞬。
母亲小産之後身体一直不好,父亲过来看望过几次,之後就被姨娘巧笑着拉回了卧房,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多病的妾和一个不爱玩闹的儿子。
秦之通彻底不再踏入秦贡母子生活的小院後,秦贡和母亲的生活变得更为艰难了起来。
下人们永远看人下菜碟,愿意帮他们的人很少,大多数夥计开始偷懒耍滑,甚至连府里下发的例银到他们手里时都会少了分量。
母亲卧病在床,秦贡只能自己去朝下人讨要银钱,实在要不到被人挪用掉了的银子,他就去嫡母那里说一说。嫡母怕自己落了不贤良的名声,总是会打发给秦贡几两碎银。
秦贡得了银子,一半给母亲抓药,馀下的一半留给母亲进补,时常饥一顿饱一餐,久而久之落下了禁不得饿的毛病。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一些饿一些,但秦贡还是很开心的。母亲精神好些就会教他医理,他跟着母亲学习识药丶诊脉,在他们的小院里种了很多药材。
可惜人生在世踽踽独行,只能相伴走过一小段的旅程,秦贡终究还是失去了相依的母亲。
或许是小院挂起了素白的布匹,也可能是看到了棺椁从院里擡出,秦之通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小儿子,多年未曾留心过,如今也到了该入学堂的年纪。
秦家世代簪缨,子弟总得往学堂里走上一遭,秦贡就算再不被喜欢,也总归是秦家血脉。他被接进了主宅,吃穿用度和嫡亲的哥哥们没有太大区别,每顿都能吃得饱饭,也不必再为冬日里的炭火发愁。
秦贡的母亲少时家道中落,但年幼的时候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识字知礼,秦贡的开蒙大多是母亲教导,入了学堂也不算吃力。
秦贡进入的学堂里有着京城显贵们的孩子,他与馀天佑同窗过一年,却没说过太多的话。馀天佑的父亲在刑部,年纪轻轻官职已经不低,馀家的少爷每次到了学堂都会被前後簇拥着,像秦贡这种不受宠的庶子,自然是和他不会有什麽交流的。
但他们也不是完完全全的陌路人。
有次学堂下雨,秦贡没有带伞被困在学堂的屋檐下头,等着雨小一些冒雨回家。
馀天佑恰好在这个时候折返回来拿课本,与秦贡撞了个正着。
“你为什麽不回家去?”书童进去拿书,馀天佑就在廊下和秦贡并肩站着。
秦贡指了指帘幕似的雨线,说道:“雨太大了,忘了带伞。”
“你的书童呢?家里小厮也不来送伞?”馀天佑觉得诧异。
秦贡苦笑着摇了摇头,馀家父母恩爱有加,没有庶出的孩子,馀小公子自然是不知道身为庶子的自己过的日子到底是个什麽样的。
书童拿了忘在书院的课本,帮馀天佑撑开伞,催促公子快些回家。
馀天佑看了看书童手里的伞,又看了看将书篓抱在怀中的秦贡,将伞直接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