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阿纳托利的肩膀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一个迷茫的孩子那样问:“托利亚。”
“。。。。。。我有点累。”
那场试衣之後,江昭生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似乎被抽走了,更加顺从。阿纳托利的缠绕变得无处不在,细致入微地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在他望着窗外发呆时,会从身後默默拥住他,将下巴搁在他颈窝,一同沉默地凝视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这种包裹式的“照顾”令人窒息,却诡异地提供了一种扭曲的安全感——无需思考,无需选择,那麽所有的责任和痛苦似乎也暂时远离了。
然而,一个微弱的念头却始终未曾熄灭:他想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再见江晚一面。
他罕见地主动向阿纳托利提出了要求:“婚礼前,我想去看看小晚。”
阿纳托利灰色的眼眸凝视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江昭生怕他不同意,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近乎乞求的意味:
“我不会说什麽。。。只是看看她。很快回来。”
良久,阿纳托利点了点头。他从来都无法拒绝这样的江昭生,尤其当那蓝绿色的眼眸里盛着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裂的微光时。
出行的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帖而迅速。直升机直接降落在私立专用停机坪上,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外界窥探。江昭生被阿纳托利仔细地裹在一件宽大的风衣里,几乎半拥着带下飞机,送入等候的车辆。
一路上,江昭生都很安静,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甚至靠着阿纳托利睡了一觉。
见到江晚的地点是在学校一间温馨的会客室。江晚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进来。
她脊背挺直,身上穿着合身的定制校服裙。
“爸爸。”
“小晚。”江昭生心底那片麻木的湖面因见到江晚而泛起细微的涟漪,他伸出手,想像过去一样抚摸她的头发,却被江晚微微侧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划过心头。
“最近还好吗?”他收回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当然很好。”江晚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你怎麽了?看起来气色一般。”
直白的问话让江昭生一时语塞。他避开女儿过于锐利的视线,垂下眼,斟酌着开口:
“没有。。。。。。我只是,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处理些事情。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他试图用一个模糊的“离开”来掩盖那场荒谬的婚礼。
话音落下,会客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江晚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少女并不像同龄人那样娇小,阴影几乎笼罩住了江昭生,毕竟她也是Alpha。
江昭生心里有些慌乱,这些天他好像骨头都泡软了,遇见强势的人哪怕是江晚也会觉得不安,他的瞳孔微缩,迷茫和恐惧蔓延开来:“小晚?你。。。。。。”
他的话被江晚打断了,对方扯住了他的头发。
“那麽,”她轻声问,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好奇,仿佛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能告诉我,这份‘手艺’,是出自谁吗?”
江昭生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他被迫偏着头,视线艰难地向下,终于看到了——在自己耳边,有缕被精心编成细密丶牢固麻花辫的发丝。
是阿纳托利。。。。。。可能在车上,在他昏沉沉睡去时编的细细麻花辫。。。。。。
他完全没发现!
然後,江晚极轻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丶近乎无奈的语调。
“爸爸,您总是这样。”
说话间,她另一只手擡了起来,动作并不粗暴,指尖轻轻拂过江昭生耳侧的发丝,随即精准地捏住了其中一小缕,稍稍施加力道,引导着他的视线转向自己。
头皮传来细微的牵拉感,不痛,江昭生被迫顺着那力道微微偏头,对上江晚近在咫尺的眼睛。
少女的眼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深沉的丶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担忧和在意。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江晚的声音低了一些,“告诉我,这是谁弄的?”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耳後那缕被编得细致又牢固的细麻花辫。
“是谁。。。。。。在你头发上做这些事?”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满,一种对于“外人”越界介入他们父女之间领域的不悦,“你允许了?”
江昭生的呼吸一窒。他看着女儿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巨大的慌乱和羞耻感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江晚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松开了捏着他发丝的手,但那份专注的的视线却丝毫未移。
她向前半步,距离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他是谁?”
她的质问里没有侮辱,只有一种强势的丶近乎固执的关切和因被排除在外而産生的不满。
江晚不是在审判他,而是在以她的方式,想要弄清楚是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以如此亲密的方式侵。占了她父亲的世界,而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种冷静之下的在意,比任何指责都让江昭生感到无地自容。
他看着江晚那双写满了“我需要知道,我必须知道”的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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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江女士好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