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是他登基三年,扫清了前朝所有障碍後,才有的第一子。
彼时朝纲动荡,若稍有闪失,赔进的便不知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弱冠之年被封为太子,今时已至而立。谋权之路如何血腥,他亲自尝过,早就发誓绝不要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可如今,他就真能护得妻儿周全吗?
酉时正刻,一声啼哭响起。
许是因为拖了太久,这声啼哭并不算太洪亮,但所有人都禁不住松了口气。
宫婢欢欢喜喜地抱着孩子出来,在萧炎面前跪下:“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喜获麟儿。”
萧炎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又柔软又小巧的婴孩,喜极而泣,一滴眼泪落在孩子的小脸上:“吾子……这是……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是大梁的嫡长子。”
刚才还哭着的小皇子,一到了萧炎怀里,竟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纪岚予也拉着萧齐过来看,见到那襁褓中小小的一团,纪岚予百感交集,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小家夥,把姐姐折腾得这般痛苦。
萧炎怕孩子冻着,将他牢牢圈在怀里,又把小被子给他拢了拢,可他倒是个不怕冷的,竟然还伸出了小手,胡乱一抓,勾住了萧炎的一缕头发。
萧齐仍是像个失了魂的木雕一般杵在原地,仿佛这里的喜怒哀乐,俱与他无关一般。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娘娘!”宫婢突然失声惊呼起来,“娘娘!不能睡啊娘娘!您还有一个小皇子没生出来!”
萧炎心头骤然一痛,若非纪岚予在身边扶了一把,他险些两眼一黑,把怀里的小家夥摔下去。
宫婢赶忙接过小皇子,抱到了旁边的暖阁里。
秦世涵神色慌张地从屋里出来,跪在萧炎面前:“皇上,皇後娘娘先前失血过多,现在已经有些脱力,若是……敢问皇上,是保娘娘,还是保小皇子?”
纪岚予已经有些崩溃,竟抢在萧炎前头吼道:“什麽保娘娘还是保小皇子?!娘娘和小皇子都不能有事!”
萧炎沉默片刻,轻轻拂开了纪岚予:“保清愉。”
皇後已经痛得有些麻木,失血过多的她脸色白如屋外的冬雪,陈美人的眼泪无声滑落,打湿了一片衣襟,她自己却顾不得去擦,只是让皇後靠在自己怀里,不断地小声在她耳边唤她。
宫婢们忙进忙出,也都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就连……有心害我的人……都……都知道……他是我的软肋,”纪清愉眼神有些涣散,苍白的唇瓣微微张合着,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为什麽……为什麽他就不明白……”
两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滴在陈美人的虎口上。
她猛然清醒,什麽是“有心害我的人”?!
她知道事关重大,正欲再问,皇後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娘娘!”陈美人大声唤着她,她却毫无反应。
“清愉——!”
“姐姐——!”
外头的人自然也听见了这一嗓子,一起喊了出来。
可是这次,挚爱至亲的呼唤却没能叫醒她。
秦世涵当机立断,使出了最後的法子。他拿来针包,努力维持着镇定,开始给皇後施针。
一盏茶的时间过後,皇後果然清醒了过来,此时已至子时三刻。
院子里的飞雪纷纷扬扬,好似西域美女翩然做胡旋之舞。
天幕漆黑,未见星月,不闻雪落声。
唯有暖黄的灯光下,依旧苦苦等在门口的萧炎,身影落寞而孤寂。
纪岚予原本更不想走开,可他终究怕萧齐熬不住,抱着他去了西暖阁,给他盖好了被子。
“睡吧。”纪岚予将他的手捂在心口,又塞回被子里,轻轻吻了他的眉心。
萧齐是真的累了,这里的床榻温暖舒适,他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