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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一番折腾到了正月十六的正午，萧煜已经被押到了法场斩首示衆。

馀下涉案人员都被扣进了刑部大牢，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几乎是一晚上没合眼，通宵达旦地查办这些谋逆之臣。

王培远有些不解地问道：“皇上就这麽杀了他，不先问问口供吗？”

萧炎轻声嗤道：“问什麽口供？当时查抄秦府，秦家人已经把萧煜干的事说干净了，现在郑业也死了，还有什麽好问的？不就那麽点事吗？具体是谁做得，现在还重要麽？”

“是，”王培远叹了口气应下，“萧煜这颗毒瘤总算是剜去了，咱们大梁的内忧，至此总算告一段落了。”

萧炎想了想道：“对了，朕还得寻个机会问问楚国国君，怎麽这说好的要议和，反倒是送了这麽一份大礼来？真是让朕有惊无喜。”

“那皇上的意思是……？”王培远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萧炎瞥了他一眼，把玩着手边茶盏思忖片刻後道：“朕认为，前些年楚国和咱们的那通商条例，可以再拿出来沿用个十年八载的了。”

王培远微微颔首道：“皇上是要他们的钱，不准备和他们计较与乱臣贼子勾结的事情了？”

萧炎轻嗤一声道：“一万大军，朕看他们如今也就这麽点儿家底了，朕这麽处理，他们只怕是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说罢，萧炎轻轻靠在椅背上阖了阖眸，几乎是一夜没合眼，又不比十年前那样的精力，他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累了。

王培远在案旁轻声道：“皇上，乱臣贼子已经按律伏诛，您快去歇一歇吧。”

萧炎沉默半晌後道：“齐儿那边怎麽样了？”

王培远答道：“回皇上，襄亲王方才刚刚生下了一个小千金，就是巳时末的时候。”

萧炎淡淡地笑了笑道：“孩子们这一辈除了姒儿，总算是又来了个小姑娘，就传朕的旨意下去，封他们的女儿做长阳郡主吧。”

“是，奴才先替小郡主谢过皇上，”王培远沉声道，“不过……王爷虽然生下了小郡主，却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现在太医们还在救治。”

萧炎叹了口气道：“産子本就是凶险异常的事，他之前受了那麽重的伤，也真是难为他了。”

王培远也跟着叹息道：“那皇上可要去看看？”

“不了，”萧炎想了想道，“他现在这样，朕去了也无所助益，朕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去办。嘱咐太医院，全力救治襄亲王，不管什麽珍稀药材，只要用得上的都给他用上，务必要保他安然无恙。”

王培远心下明了，打点着手下小徒弟去关照萧齐那边的事儿，随後自己端起一早备好的托盘，跟着萧炎往大理寺走了一趟。

在那里，还关押着一位故人。

萧炎在大理寺前驻足沉思片刻，慢慢地迈了进去。

大理寺的冬天比平时更显几分肃杀，一双老乌鸦栖在光秃秃的树杈上，见到有人来了都懒得挪动地方，继续在上头悠哉悠哉的打着瞌睡，就像是在午休似的。

萧炎缓步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囚牢，只见萧熠正淡然地坐在案前翻阅着一本佛经。

牢狱生活自然是不比在王府时养尊处优来的舒坦，萧熠在这里粗茶淡饭的过了五年，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如今虽刚过了不惑之年，也已经是满头华发了。

萧熠见到是他，倒也没多意外，只是轻轻合上了手里的经书，慢慢地挪动着自己的步子在萧炎跟前跪下。

牢狱中阴冷潮湿，他这双腿也早已被风湿侵袭的不像样子，不过四五步路也让他不堪忍受。

虽是跪了，却也一言不发。

萧炎似笑非笑地沉声道：“原来大哥是把这大理寺当禅房了？”

“你当初废黜了我的王位，照理说，我已是个寻常布衣，你不该再叫我大哥，”萧熠声音有些嘶哑，听不清带着什麽情绪，自嘲一笑道，“可你又把我关押在这皇亲国戚才能住的大理寺，你愿意这麽叫，也就随你吧。”

萧炎并没计较他的无礼，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听说老四的事儿了。”

“听说了，听说了，”萧熠笑呵呵地，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叹息，“还是你老三有办法啊，你故意留着我这条命到今天，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是如何一统山河的吧？”

萧炎冷笑一声道：“那是自然，若非如此，朕只怕大哥到了百年之後，还要惦念着朕是个只会铲除异己的冷血暴君，从不顾念手足之情。到了阴曹地府，都要跟朕算账。”

“手足之情？”萧熠哂笑道，“你扪心自问，除了你亲弟弟，你又顾念过你和谁的手足之情？你敢说，当年老八那件事，不是你有意为之？不然为什麽在那之後，偏偏是你做了太子？”

“承认朕比你优秀，就那麽难吗？”萧炎又是一声冷笑，“倘若当年朕是为了太子之位故意暗害老八，你以为他还会对朕如此忠心耿耿？”

萧熠冷笑一声道：“罢了，成王败寇，你是赢家，自然你说什麽便是什麽。又何必说什麽百年之後，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送我上路的吗？”

“大哥在此清静多年，耳目果然比五年前好使了不少，”萧炎冲王培远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王培远把托盘摆在案上，又亲自搀扶着萧熠坐回了他的小桌前。

一壶鸩酒，一把匕首，一条白绫。

萧熠看着这些东西，沉默了片刻後，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鸩酒。

萧炎斜睨了他一眼，轻声道：“这药快得很，不出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是吗？”萧熠笑着拈起酒樽，一口饮下，“那便多谢皇上了。”

了却一桩多年心事，萧炎心里却没觉出轻松。

但出了这地方，擡眸往天上一看，阳光还挺好的。

冬日的暖光洒满萧炎的宽袍广袖，连带着这料峭冬风都没那麽寒凉了。

王培远跟在後面，擡高声音喊了一嗓子道：“摆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