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桃花们过了一夜,开得比昨日晌午时更盛了。
萧熔坐在桃花树下的梨木小桌前,自顾自地赏起了花。
长琴睁开眼睛,揉了揉酸软的腰背时,缺见榻上已经没了萧熔的影子,身上还盖着萧熔的大氅,立刻就清醒了。
她梳洗都顾不得,一路小跑到温泉池畔,见萧斐也正好端着一碗药过去,两人一起走到萧熔面前,方才能松了口气。
“八哥……”萧斐端着药碗递到萧熔面前,低声道,“该喝药了。”
萧熔轻轻睁开眼睛,伸手接过药碗道:“给我吧。”
可他接过了药碗,却没自己喝,而是侧手把碗一翻,将那药汁尽数倒在了桃花树下。
“八哥你这是干什麽?”萧斐大惊,长琴也是蹙紧了眉头。
“斐儿,”萧熔复又阖上双眸,轻声道,“我有几件事想拜托你。”
萧斐不明所以,但还是一口应下道:“八哥你只管说……”
萧熔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我走後,请你去求求皇兄,我丶我不想入葬皇陵……若实在是礼制不可逾,皇陵里葬上一尊衣冠冢便可……我想,你们把我火化,撒进桃花谷里。”
萧熔意犹未尽,像是仍有话说,长琴却已经失声哭喊道:“王爷您这是说什麽?!”
萧熔没有理她,继续道:“我这一生都在被皇子丶亲王这些身份所累,不能坦然爱我所爱,却在这皇城之中吃了一辈子的苦……若真有来生,我再也不想做萧家的人了……”
萧熔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我此生除却一腔情爱有违人伦纲常,再没做过任何一桩亏心事。若真说我负过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我也只是对不起我父皇,对不起我母妃罢了。”
“说我有违人伦,可我和皇兄,又何曾有过半分茍且之事?”萧熔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洒满了他的衣襟,“那日叫了一声‘哥哥’,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逾矩了……”
萧熔止了哭,可萧斐和长琴却都哭成了泪人儿。
萧熔叹了口气,声音已经很幽微:“长琴……”
“婢子在这儿,”长琴用衣袖抹去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您说。”
萧熔轻声道:“我走後……你就去襄亲王身边伺候吧……”
长琴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道:“不丶婢子不去,婢子哪都不去,婢子要一辈子守着您!”
“斐儿……”萧熔又从怀里掏出了自己那串桃木珠子,递到萧斐手里道,“我知道,我是关不住你的,只是那奎琅实非良人。你丶你若是日後遇到了不得已的情况,就把这个拿出来给皇兄看……一定能保你一个平安……”
萧斐哭着去接萧熔手里那串珠子,还没接过,萧熔的手就已经垂了下去。
长琴瞪大双眼,看着一股鲜血自他唇角淌下。
萧熔撑着最後一点儿力气,气若游丝地道:“我……我真的累了……”
双眸轻阖,唇角含笑,花落满衫。
他终于不必再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