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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句话刚说完，菊韵便端了刚刚煎好的药来。

纪岚予接过药碗，一勺勺吹凉了再往萧齐嘴边送，萧齐一边皱着眉一边慢慢往下咽，好不容易把这一碗药汁喝完，唇舌都苦得发麻了。

萧齐自己缓了一会儿，而後笑着叹了口气道：“原先也不是没受过疼，也不是没喝过药，後来和你在一起这麽多年，竟变得越来越矫情了。”

纪岚予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道：“你哪里是矫情，你其实是一直就怕疼也怕苦，只是以前没人疼你，你也就从没说出来过。”

萧齐心里温热，眼眶都湿了，纪岚予给他擦去眼泪，想起下午在刑部大牢的事儿，顿了顿後问他道：“皇上已经处置了其馀人，但庄如是……皇上说，等你醒了，让你亲自裁夺，你可有什麽想法？”

萧齐沉默片刻，想了想道：“该怎麽办就怎麽办吧，交给刑部就行。”

纪岚予微微有些讶异，轻声问道：“你……我以为你会……”

“我不会，”萧齐笑了笑，“但我当然不是原谅他，只是他对我来说，很多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不管他真死也好假死也罢，我只觉得那就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一样，把他交给我处置又如何，交给刑部处置又如何，他和那些叛党，于我而言，并无不同。”

“我听宫人们说，”纪岚予淡然道，“皇上那日说了要如何处置他们这一行人，萧煜手下那麽多死士皆当场咬舌自尽，唯有庄如是不为所动，倒像是真的在等你去处置一样。”

“这等叛党毛|贼何须本王亲自处置，”萧齐笑了，“他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想得太美了。”

萧齐此人，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永世不得超生。

他爱过庄如是，为他坚守过本心，也恨过庄如是，恨到极致不惜掘其坟丶开其棺。

但如今是真的对他半分感觉都没了。

如他所说，那就是个路人，和其他犯了死罪的人一样，在他眼里并无不同。

萧齐的爱恨都是那麽纯粹那麽浓烈，他的无关痛痒也是真的毫无波澜。

让纪岚予无可救药的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份独一无二的浓烈。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和庄如是注定没有什麽结果。

庄如是太过畏首畏尾，爱不敢为其倾其所有，恨又妄想对方能对他存有留恋。

纪岚予心里方才还觉唏嘘，听完萧齐这几句话，方觉开怀许多。

倏然又想到些心酸过往，纪岚予忍不住握紧了萧齐的手道：“疏影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萧齐看他眼眶都红了，也是一阵儿心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嗯……”

“你是真的不要命，”纪岚予心疼地要命，忍不住哽咽着嗔怪他道，“你到底什麽时候能学会给自己留点儿退路？”

萧齐淡然一笑道：“我这辈子，向来就不知道退路与南墙为何物，对自己所做的任何事，也从没後悔过。”

“你……”纪岚予被他一句话噎住，不知道该说什麽。

“但是，”萧齐顿住，转折了一下又道，“我那日生姌儿，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倒是想过……”

萧齐说着说着又停住，纪岚予连呼吸都浅了几分，轻声问道：“想过什麽？”

“想过……”萧齐似是在思索一件极其庄重的事情，犹疑不决地道，“要是你不爱我，就好了。”

如果纪岚予不爱他，就算他这麽没了……也不会难过了。

纪岚予心酸的不知道该说什麽，萧齐的想法，其实他也有过。

每每在疆场上遇险时，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所以，”萧齐看他沉默不语，又笑着哄他道，“谢谢你这麽爱我。”

“你少说几句好听话哄我，”纪岚予偏过头去，“你现在听我的话，什麽都别多想，把身子养好。”

萧齐又笑：“你不听我的，却偏让我听你的，你就会这麽欺负我。”

纪岚予就这麽一直陪着他，给他掖好被子，看着他睡着了，才在一旁放置的小榻上躺下。

今天好歹是先哄住了他，可恭亲王薨逝这样的大事，他心里也没底到底能瞒萧齐多久。

纪岚予心里装着一筐子的事儿，夜里睡得很不好，可翌日清晨照样得进宫去。

临出门前，萧齐还在睡着，纪岚予轻声走出寝殿，唤了梅香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地道：“我今日可能要出门很久，也许一走就是一天了……你千万看好府里，照顾好齐儿和两个孩子，若是他醒了问起，你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恭亲王的事。”

梅香点了点头道：“婢子都记下了。”

到了宫中，红墙之内也是一片的愁云惨雾。

能来的皇室宗亲都来了，萧斐正跪在萧炎面前抹着眼泪道：“臣弟知道，亲王薨逝，必得依照礼制入葬皇陵，可是八哥他临去前亲口嘱托臣弟，要臣弟求求您，不要把他葬在皇陵，八哥说了……他丶他想被火化，撒进桃花谷里……”

萧炎听闻萧熔薨逝的事情，本就悲痛又难以接受，这会儿听了这番说辞，忍不住皱眉道：“落叶归根，人没了，如何能不入祖茔？”

“皇兄就成全了八哥的遗愿吧，”萧斐把前额都磕出了沁血，“八哥说了，若实在是礼制不可逾，那便葬衣冠入皇陵……”

“待朕去看看再议吧，”萧炎摆摆手打断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纪岚予，沉声道“这件事儿，先不要声张。”

纪岚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萧炎又问道：“齐儿现在如何？”

纪岚予轻声道：“昨天傍晚时候刚刚醒过来，太医说已无大碍，卧床静养即可。”

萧炎放心地松了口气道：“醒了便好，只要人没事就行，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纪岚予应下：“皇上放心，臣自然会照顾好他。”

萧炎走到萧斐跟前把他扶起道：“你也别太过伤怀了，朕先去恭亲王府亲自祭酒祭奠，再行商议後事如何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