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羽趿着鞋,慢悠悠走到书桌旁,随意翻了本医书来看。
在一旁打扫的遇夏忽而开口:“娘子,郎君的这个匣子,您看放在何处合适?”
姜鹤羽擡眼,瞧见遇夏端着个长约尺馀的木匣。
“装的什麽?”
“匣子上了锁,”遇夏道,“钥匙就挂在锁头上,但……”她不好随意打开。
姜鹤羽疑惑轻“嗯”一声,“拿来我看看。”
拧动钥匙,锁头“咔”一声被打开。
匣盖被掀开,率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幅画。
姜鹤羽轻轻拾起。
这画并非是传统的卷轴大小,而是小小一幅,比她的手掌略大些,约莫放在江离手中更合适。
画纸被装裱在锦帛上,画中背景是间书房,装潢十分眼熟。画上的女子侧卧在软塌上阖眼小憩,眉眼衣着皆勾勒得很是精细,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被轻风微微扬起一缕,与窗帷上的流苏交缠在一处,窗外,雪落得正盛。
取出这幅放在一旁,下一幅,是人来人往的驻地,女子蹲在草垫旁,给负伤的士兵缝合伤口。
再下一幅,满目疮痍的战场上,一道朦胧的侧影,弓腰拖着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兵。
密密匝匝的小画叠了好几摞,每一幅,画的都是她。
姜鹤羽倚着软枕,垂下的长睫轻轻扑闪,将每一幅画都细细看过。
裱画用的裱褙各有不同,一看便是不同时候就地取材。上面多是锦缎,再往下是绢丶宣纸丶棉布丶粗布丶麻纸,最底下一张,像是用某种草藤编的。
土屋墙壁斑驳,女子坐在门槛上,迎着光,全神贯注地垂头看膝上的书册,手中握着支粗陋的炭笔,笔下画的是人体轮廓。
她指尖抚在藤蔓干燥後轻微凸起的纹路上,坐在原处许久未动。
直到遇夏往铁釜中注水,清脆的声响打破寂静,姜鹤羽这才回过神,弯腰翻出软尺,抱着木匣起身去了内室。
不多时,她带着张纸条出来,招呼道:“遇夏,去找个木匠,按照这个尺寸,给我打一张厚实的松木板来。”
。
大年三十。
江离昨日过了晚食的时辰才归,带着买来的糕点到东屋书房好一番温柔小意,却依旧被姜鹤羽拒之门外。
他吃了闭门羹,忧心是归家太晚惹恼了她,今日一大早便带着小厮上街市采买食材,回来後就钻进厨房,大有一番卖艺赎罪的架势。
姜鹤羽听完遇夏来禀,没忍住乐了半天,笑够了,又问:
“内室可都布置好了?”
遇夏笑道:“回主子,都按您说的安排妥当了。”
“很好。”姜鹤羽拍着扶手起身,“那我们去看看江大人备了些什麽年夜饭。”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江离和秦阿婆作为主力,身旁围了一堆打下手的“帮厨”,切菜的丶剁肉的丶烧火的丶洗碗的,绿萼洪枫等人没一个闲着。
姜鹤羽被这氛围感染,也跟进去,领了个择菜的活儿。江离掌着勺,分神回头看她,却不防手滑摔了碗,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酉时末,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在大家协力之下,酒菜糕点皆准备妥当。
姜鹤羽牵着江离的手进屋,笑道:“都站着做什麽?开宴吧!”
有了姜鹤羽发话,一衆侍女小厮,外加秦阿婆的孙子孙女,也不分什麽老幼尊卑,满满当当坐了一整个大圆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吃饱喝足,酒酣心畅,正好新修的庭院也足够宽敞,放开了的衆人使出十八般武艺,投壶的投壶丶打马的打马[*]丶唱曲的唱曲,弄得堂屋比戏园子还热闹。
姜鹤羽与江离陪着玩了两场,无奈对视一眼,默契地悄然退场,携手到廊下慢悠悠散步。
岁暮天寒,玉树琼枝。
江离揽着她,带着些感概,轻声道:“去岁这个时候,我本打算向你表明心意,奈何好事多磨,无疾而终。没曾想,这麽快就已愿望成真。”
姜鹤羽昨日看过那些画,便知他定然早就起了心思,对他的话倒不太惊讶。
她停下脚,问:“那你当时为何没说?”
“因为……”江离捏捏她的脸,替她将氅衣系带打了个美观牢固的结,“某些人那时说,只将我当作最亲的家人。”
姜鹤羽适时想起那对珍珠耳坠。
原来,那竟本是他为表明心意所备。
她嘴角微勾起,抚上他的脖颈,“如今,不也算最亲的家人?”
江离哼笑一声,俯身吻了吻她眉心。
她仰头望他,贴在他皮肤上的指腹暧昧地摩挲,“阿兄,今夜到东屋来吗?”
这话中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江离在一瞬间红了脸。
“好。”他长睫微颤,哑声应下,“我……一会儿洗洗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