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
姜鹤羽从城郊赶回来後,躺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补了大半日觉才算缓过来。
霞光西照,她推开雕花木门,发现江离竟还坐在案边,执笔写着什麽。
姜鹤羽趿拉着木屐走上前,微微皱眉:“你怎麽没去休息?”
“刚回来不久。”江离仰头看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做完剩下这些就去休息。”
他伸出手,拉着姜鹤羽坐下,将她环抱于腿上,头埋在她肩颈处,闷闷道:“让我抱会儿。”
姜鹤羽回抱他,“怎麽了?”
“累。”江离的呼吸落在她锁骨上,声音被压得瓮声瓮气。
姜鹤羽瞥了眼桌上放着的文书,是审讯记录。
“又让你去审了?”
“嗯。”
江离挨着她的颈子蹭了蹭,似乎想要从中汲取一丝抚慰。
他真的很不喜刑讯。奈何郑同文嘴太硬,狱卒审不出来,胡都尉便又想到了他,将他举荐给了魏刺史。
江离闻着她发间的香气,才觉那种充斥着血腥与恶意的恶心感总算被压下去。
他以为她会询问更多,譬如他为何会懂那麽多刑讯的手段,譬如他为何能心安理得地坐观他人经受折磨。
可她只是轻嗯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阿羽。”
“嗯?”
“我爱你。”
“我知道。”
姜鹤羽一下一下轻柔抚着他的脊背,就像他平常对她做的那样。
江离紧绷的情绪渐渐舒缓下来,靠在她肩上,同她聊起他审讯的结果:
“郑同文卖给吐蕃的药价并不比我们这边高多少,他还得花钱负责运送,实际上并没有挣到多少银钱。”
姜鹤羽不解:“那他这麽大费周章,图什麽?”
“图权。”江离神色有些冷,“郑同文送药助吐蕃夺取戎州,他们承诺入城之後,会杀死魏刺史,而後由郑同文出面,击退外敌。由此,吐蕃获得原本属于戎州的数十个羁縻州,而郑同文则立功上位,将版图缩水後的戎州收入囊中。”
这简直是将生灵百姓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姜鹤羽面色跟着冷下来,“这种人多活半刻钟都是浪费水米,死了不挫骨扬灰也是浪费田地。”
江离少见她如此刻薄地挖苦一个人,只觉有趣又可爱。他直起身,摸摸她的脸,安抚道:“别生气,魏刺史不会留他性命。”
这倒确实,谁能接受一个筹谋杀死自己的下属?
姜鹤羽顺了气,拾起那张审讯记录通读,读着读着,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这些药材,很奇怪。”
江离凑近来细看,“哪里奇怪?”
姜鹤羽目光微凝,缓缓道:“若是要给受伤的兵士用,应当多是以止血丶镇痛为主要疗效的药材。可郑同文走私出去的这些药材,却并非如此。”
“可能看出是作何用的?”江离问。
“暂且看不出来。”姜鹤羽轻轻摇头。
药材之间的配比不同,所制出之药的药效也会截然不同。
她提笔将这些药材都记下来,“我後续再琢磨琢磨。”
“别着急,慢慢来。”江离轻柔地亲了亲她的额角。
耳鬓厮磨片刻,忽而又想起一事,“对了,监狱那边的探子来信说,郑伯言被抓时,偷偷夹带了一包药进去。而且……他贿赂了狱卒,想要明日去探望郑同文。”
姜鹤羽有些惊讶,“他是想……”
江离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姜鹤羽心情略复杂:“我先前就觉得不对,这郑伯言出门做绑匪,怎麽还随身携带他爹的账本?”
江离接过话头:“因为他故意想让我们看见。”
“那他知道郑同文所做之事吗?”
江离摇摇头:“他不知。他应当只是看出了里面贪污受贿的迹象,想借我们的手拉他父亲下马。若他知晓郑同文犯的是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断然不会如此谋划。”
“这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