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跪坐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在他面前蹲着一只颜色鲜亮的赤狐,体型不大,眼睛在昏暗中幽幽亮,正不安地用爪子刨着地面,出极为轻微的窸窣声。
殷无烬手中,正端着那碗已经在门外放凉了的深褐色汤药。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只银匙舀起半勺药汁,凑到赤狐的嘴边,声音是近乎温柔的诱哄。
“乖…。。。张嘴,就尝一口,看是不是有毒…。。。”
那赤狐显然极通人性,警惕地看着药匙,微微偏头躲闪,出抗拒的呜咽声。
殷无烬不死心,固执地将药匙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听话……你最乖了,帮我试试,母妃说过只有你不会害我。。。。。。”
就在这诡异而专注的喂药场景进行时,摧信的目光扫过这间寝殿,瞬间定格在宽大雕花木床垂落的床帏下方——
那里,赫然露出了小截衣角,以及一只穿着官靴、一动不动的脚!
饶是摧信心志坚如磐石,此刻眼神也彻底冷了下去。
三皇子深夜不睡,以汤药喂母妃遗留的宠物试毒?还把个不知身份的人藏在床底下?
这已经不是用简单的言语能解释的了。
他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也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如同最沉静的旁观者,看着殷无烬继续那徒劳的举动。
或许是因为赤狐的呜咽声突然在某一刻变得尖锐,殷无烬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如同鬼魅般出现的摧信,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音。
唯有眼神在不可见的暗影中,漾出被闯入领地、被撞破秘密后的阴狠。
赤狐趁机窜了出去,药碗搁在地上。
随即寝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第5章为臣5
直到摧信开了口,声音平板,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三殿下。”
“药凉了,药性恐有变。”
“至于床下那位,三殿下若想处理,属下可以代劳。”
这些话语砸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也将殷无烬从那种状态中拽了出来。
他缓缓起身,走近来人,目光如同钩子狠狠钉在对方脸上。
那是一张极具冲击性的脸,让人见之难忘。
年轻却毫无青涩,肤色是久居暗处特有的冷白,衬得眉骨更深,平添一股迫人的野性,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薄唇没太多血色。
尤其是那双墨色深瞳,如同不见星月的寒潭。
里面没有好奇,也没有对他这位皇子的敬畏,只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的失态。
殷无烬一字一顿地念出口:“摧、信。”
像是试探,像是确认。
摧信简洁地回:“在。”
等待有了回音。
殷无烬原先的戾气似乎陡然消失了,像是现了一个更好玩的东西。
他牵动唇角,露出个堪称愉悦的笑容来,脸更靠近了对方几分。
“果然是你,影刃之,原来你面具下是这般容色。”
摧信对于被叫破身份毫不意外,三皇子必定是在酒楼那日过后派人调查了自己。
至于被知道的有多少,他不能确定。
殷无烬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压低:“你那夜喝了本宫的一坛酒,户部侍郎就突然身死道消了,你说,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摧信表面依旧无动于衷,“属下不知。”
“哈哈哈好一个不知!那他夫人与‘凤栖宫’那位娘娘的关系,你当真不知?动了他,就不怕……给你,给影门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刻意点出继后居所,将这份威胁明摆在了台面上。
摧信迎着殷无烬近在咫尺的的目光,平静地陈述事实,“林朝峯勾结罪臣余孽,铁证如山,在下不过奉命行事,至于别的——”
他的唇角似乎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又道:“三殿下以为,影门的刀是怕麻烦才存在的?还是说,影刃之的位置,是靠畏惧权贵坐得稳的?”
殷无烬脸色顿僵,一时沉默下来。
摧信没有再与他这般对峙着,神情松动了几分,悠然看向窗外的夜,说:“您是想我怕,还是想我不怕?或者您希望我怕,以为抓住我的把柄好以此拿捏我?三殿下,玩这个没意思,我杀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追杀过,尸山血海也不过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语气很温和,却能让人坚信不疑。
殷无烬脸上的神情彻底凝固了。
在收到密报后,他的确有些隐秘的兴奋。
那道走出酒楼的孤绝背影令他难忘,他心想若能将这把利刃收为己用,那将是比他在深宫中醉生梦死更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