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念,将来有出息。”
“如果我儿子也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你放假时能教教我家傻子识字吗?我不识字,没法教他。”
一句句日常叮嘱,如今变成遗言。
很快,他走到了王婶的院口,隐约能听见陈天英在安抚他:“乖啊,别乱动,先把药喝了。”
紧接着,是傻子迟钝的回答:“我娘呢?我娘。。。。。。咋还不回来?”
“你娘她。。。她是去远地方了。她让我照看你。”
傻子当真了,把碗里的药一口气喝完,过了好一会儿,才憨声憨气地又问:“那她明天回来吗?”
陈天英没忍住,低头抹了把眼泪,声线颤抖:“我不知道。”
傻子不大会说话,问完便困倦地缩在床头,没多久就沉沉睡去,陈天英把被角给他掖好後走出屋,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这才提着煤油灯往外走。
等她走出屋门时,看到自己的儿子正撑着伞,静静站在屋檐下等她。
“来了?”陈天英没有意外他会来。
许家宁“嗯”了一声,眼底暗暗翻涌着情绪。母子俩在雨声中对视,谁也没有急着再说话。
陈天英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递到许家宁手里。
许家宁一怔,伸手接过。布包沉甸甸的,打开来,是一些皱得发黄的钱票,甚至还有几张早已褪色的粮票,显然是王婶平日里一点点攒下的。
“这是她托我给你的。”
“她说,这笔钱是留给你上大学的,她知道上大学需要很多钱。”
陈天英哽咽着说:“她还说,特别感激你,你是村里唯一一个愿意教她娃识字的人。她一辈子不识字,心里最愧疚的就是这个事。”
“家宁。”她忽然叫住他。
“我多了个儿子,你多了个哥哥。”
许家宁攥紧手里的布包,低着头,肩膀剧烈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跪下来,在屋门口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咚”的一声,额头触到地面,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和他脸上的泪水混在一起。
这一磕,带着他心底所有的感激与愧疚,也带着一个少年对逝者最笨拙却最郑重的承诺。
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久久没有擡起。
陈天英撑着伞,默默站在他身旁,为他遮雨。
伞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伞内,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一刻,周围仿佛都静了,只剩下他与逝者之间未尽的言语。
从王婶家回来後,许家宁在床上静静地坐了很久。
夜深了,许成涛已经睡熟了,鼾声一阵阵地从头顶传来,床板也随着他每一次翻身微微震动,木头发出“吱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屋里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不多,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墙上。
影子没有声音,只有那个醒着的人知道自己在想着什麽。
他过去一直以为,读书是他一个人的事,是从田地里走出去的唯一退路,是逃开命运的绳索。
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不是的。
他们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不是因为他比别人聪明多少,只是因为他还在路上。
有些人已经走不动了,有些人从未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