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水母也好,蝴蝶也好,无论哪一个形容,都让蓝琦觉得无比违和。
他常常觉得,尤莲更像是……一只狗。
容易兴奋——过度的兴奋;精力旺盛——超出常人的精力旺盛;极其护主——不讲道理、没有逻辑的护主。
长久以来,蓝琦都只针对前两点下了确切的结论,一直没有意识到第三点的存在。
直到白塔将匹配结果传给了尤莲,他才发现,之前没有护主的迹象,纯粹是因为无主可护。
现在这只金毛狗终于给自己找到主人了。
连同他的水母——那明显也应该被形容为一只会发光的狗。
蓝琦努力理解了朋友的话,在他开始滔滔不绝的陈述水母服饰的第100种可能设想之前,先行打断,委婉地说道:“也许那个向导不会喜欢这种……独特的装束,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样做?”
尤莲并不认同这个判断。
他非常勉强的从客观角度审视着同伴的好心建议,但很快,就回想起从江桃那里得到的信息,金色的刘海蔫蔫地往下塌了一下,立刻决定坚持己见。
不过,他还是把早晨江桃发来的那条消息找出来,给蓝琦看了看。
“原因在这。”
尤莲将聊天记录调出来晃了晃,只让蓝琦勉强看清就飞快的回退到了终端主界面,然后将屏幕关上了。
下一秒,他又回到了服装大师的人设里,从墙缝里把水母捉了出来,变回最常用的大小,用手指测量着尺寸。
“我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姐姐面前才行……”
尤莲喃喃地说着。
蓝琦对“最好状态”的含义抱着极大的怀疑与不看好,但同伴表现出的精神状态实在太亢奋,他没办法继续质疑,只本着友谊提出了最后一个建议。
“在那之前,你要确定江桃的判断没错才行。”蓝琦说,“否则会弄巧成拙的。”
尤莲笃定地说:“我确定。”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松开了手,水母终于得到解脱,却没有像刚才一样急着往外溜,反而将所有的触手都垂了下来,像一个被雨打湿的——晴天娃娃。
蓝琦险些让落水狗三个字清晰的出现在了脑海里,幸好及时悬崖勒马,换成了一个比较体面的形容。
“我第一次接受姐姐疏导的时候,在静音室外等待的除了我,还有……”
讲到这里,尤莲顿了顿,脸上的亢奋被脑海中骤然浮现的画面浇熄了一点,变得冷淡起来,他随即把这句话掐断在这里,只在心里骂了一句臭狗,就重新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从疏导的时长来判断,姐姐明显更喜欢长毛的精神体。”
蓝琦:“……”
他很想问这种判断方法是不是太草率了,但抬头看见朋友脸上如同护食恶犬一般的表情,不得不将这个问句咽了回去,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尤莲敏锐地从蓝琦的语气里听出了质疑,但提起往事,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不再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他低着头思考了下,浅金色的卷发将眼珠遮住了一大半,然而其中的兴奋还如射线般向外流动。
做朋友的时间太长,蓝琦立刻看出尤莲又沉浸到了往事当中,倾诉欲在不断高涨,不知哪一秒就会爆发涌出火山口。
但那些滚烫的爱情岩浆中所包裹的故事——一见钟情永生难忘天命向导等等——蓝琦已经听过了太多遍,现在纵然岩浆流进眼睛里,他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厌倦了。
“所以,”他选择用一个老套的办法打断倾诉,率先问道,“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吗?”
尤莲没有直接回答,只弯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来,说道:“这招对我没用了。”
但在拿到匹配信息表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向导姐姐的名字。
接受那次疏导,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按尤莲的计算,是两年零十二天。
当时他刚升到高学段,本该和其他哨兵一起参加实训任务。但当时学院安排出了点差错,直到任务开始的前一天,才临时有通知说后几组要推迟两天参加训练,其中就包括了尤莲所在的那一组。
高学段的其他哨兵和教官都前往划定区域完成任务,无人授课,也不能就此给哨兵放假,教务主任便牵头与向导学院商量,将之前说定的疏导实践提前了。
尤莲起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哨兵的等级越高,就越容易失控,在管理s级的学生时,学院异常谨慎,完全把他们当做随时会爆炸的危险物来看待。
即使因为学段低还没有参加过高危任务,学院内的几个s级还是在频繁地接受疏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抱着这种平常的心态,尤莲踩着时间到达了静音室,在门外等待的时候,他几乎感到了一丝无聊。
这种心境结束于他踏进静音室的第一秒。
和从前的每一次疏导一样,静音室内的灯光柔和,厚厚的隔音材料吸收了一切噪音,就算是五感敏锐的哨兵,刚进入静音室的时候,最多也就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但尤莲确信他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向导的呼吸声。
第二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心跳。
除了一见钟情之外,没有其他词语能形容当时的情绪,不管是怎么样的比喻、描述,都不能复现出哪怕百分之一,只是画蛇添足。
尤莲人生的前十七年都没有那么紧张过。
直到在疏导桌前坐下,听见向导开始柔声说话时,他才意识到在耳畔滚动的雷声是自己的心跳声。